第40章 画屏74
“那你可知,我现下未穿鞋袜?”沈怀珠挑眉。
少年面皮腾红,沈怀珠甚至感觉到颈前的匕首晃了一晃,他闪身撤开些许,飞速扫了眼她铺陈在花氈上的大团裙裾,磕巴道:“你、你遮好了!”
沈怀珠放下手中的断簪,兴致缺缺:“要说什么就快说罢,我有些困了。”
裴子珩毫不墨迹,鬼催似的,“你两年前造就河西一场大乱,重伤我阿兄还不够,而今回来,又打得什么主意?”
沈怀珠轻蹙细眉,“裴子珩,你这人懂不懂得恩谊?”
这话引得裴子珩一愣,还未来得及深究,便听少女讽声道:“齐韫恨我,我尚能体会,毕竟最初的确是我蓄意接近,伤他骗他,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一走了之,而裴子珩你——”
她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纵使如今病骨支离,荏弱得风一吹就会碎,却依旧锋利的摄人,“我彼时的所作所为,其中牵扯深意,你会不知?”
裴子珩心中一阵发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瞬间坚定下来,扬着下巴开口:“既最初就心怀不轨,又谈何真意?”
沈怀珠哑然片刻,竟觉得他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遂笑道:“便是当今有真意,也难以令人信服了,是么?”
少年被她的笑刺到,瞬目不敢再去看,僵硬道:“你知道就好。”
“可我这回当真是无心的。”沈怀珠语含无奈,轻轻叹道:“你阿兄如今已是恨极了我,必不会听信我半句措辞,你若实在不放心,就想法子劝说他,让他放我走罢。”
裴子珩沉默收了匕首,良久,还是忍不住问:“沈怀珠,你图什么?”
沈怀珠便想起两年前在河西,齐韫与她情浓时,借着酒劲问出口的话。
“沈怀珠,你想要什么?”
那时他大约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在试探着打听她的心意,她慌乱下几乎要合盘拖出,他却用吻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如今回想,他心思那样敏锐,或许早在她开口的前一瞬便明白过来一切,不让她开口,只是不想他们二人之间就此决断,再无任何可能。
齐韫啊齐韫,沈怀珠心中呢喃着,于情之上,好像不论怎么,都是她欠他。
“问心无愧吧。”她这样说。
*
画屏耿耿摇灯影,香雾婹袅间,簇簇濯水声连绵,绨素屏心上彩迹辉丽,依稀可见少女曼妙的身姿。
待水声渐渐停歇,热气还未消散,少女迟迟不愿出浴,便倚着浴斛不知觉睡了过去。
沈怀珠自病弱以来,夜间往往少眠,有时就算轻易入睡也多是梦境纷纭,实在扰乱神思。
这次,她又陷入昏梦。
她鲜少地梦见了那处河畔,只是这回没有玲珑剔透的禾雀花,没有幼童清脆欢快的笑闹声,也没有阿爹和阿娘,有的只是满池破碎的月辉和岸上凄厉的呼唤。
沈怀珠挣扎在暗灰色的河道中央,冰冷的河水不住灌入她的口鼻,任凭她如何挥舞臂膀,也势要拉着她溺入河底,与其下的浸鬼一齐陪葬。
脚胫处的痉挛愈来愈烈,她耗干一身气力,最终还是认命般没入碎光的漩涡中,远处的叫喊声变得遥远,她缓缓阖眼,就此往下沉去。
蓦然暗水涌动,尽数倾退开来,月辉如白练,刺透头顶波荡的水面,明耀的她无法睁眼逼视。
她听到有人恨声唤:“沈怀珠!”
沈怀珠总算张开双眼,入目是熠熠摇动的烛火,浑身冷得像是浸泡在冰水中,定神一看,的确是一潭冷却的冰水。
下颏被一只湿漉漉的大掌拖着,鼻腔酸涩,呛得她一个劲謦欬,仿佛确是经历了一场淹溺。
由江瑜之经手,添过诸类药物的浴汤,泛着牛乳似的腻白,将她的身躯全数遮掩,只露出一截秀颀的脖颈。
齐韫始终回避视线,信手扯了一旁的衣物扔给她,松手道:“快些出来。”
他的脚步声停在两步远的画屏外侧,沈怀珠也再不想在这冷水中多待,从浴汤中瑟索着起身,找到巾帕草草缔过身子,套上衣衫,哆哆嗦嗦去系后背的系带。
不知是因着手指僵冷还是心绪慌乱,她系了半晌也没有系好,索性抬步往烛灯处走近,想要借着铜镜看得更明朗些。
谁料溅地的水渍格外滑脚,沈怀珠惊呼一声,捂着衣衫往前扑去,被闻声回身的齐韫张臂接进怀里。
衣衫松散,香肩微露,没等沈怀珠反应过来,齐韫已迅速将她的衣衫拢回去,背脊传来微痒,青年圈着她,为她系好裙带,理好衣衫,双臂一提携她绕过画屏,折腰放到榻上。
起身时却被少女牢牢环住腰身,说什么也不肯放。
齐韫感觉得到她很冷,背脊是颤的,两肩是颤的,环在他腰身上的手也是颤的,按理说,他应该很好推开。
“齐韫,你当是恨极我的吧。”沈怀珠瓮声瓮气地说。
他没有作声,听着她继续道:“既是恨极,又为何要救我?为何要让出大帐?为何避之不及?若仍是为了陇右……我如今价值尽失,实在没什么好利用的。”
齐韫心尖钝痛,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赤赤的疼,腰间收束渐松,少女慢慢从他怀中退去,与此同时,手中被塞进什么冰冷的物甚,他被少女引领着,将那抹锋芒对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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