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销金帐98
山寺下, 高矮两道身影亦步亦趋,细雨沾湿了他们的衣袍,脚下捎带泥泞, 步子却又快又稳。
身后的少年始至勺舞,面庞青涩, 举止跳脱,被前头的人落了一截也不心急, 伸头张望着四方花树, 忍不住小声嘟囔:“真是乖异,这三月正当, 恰是开花的时候,何故这山樱俱败了花, 生出此等尖而小的青子来?”
前面的中年人闻声顿步回身, 沉眉斥道:“还不跟上?”
正是淮南节度使范敬奎。
范初尧不情不愿, 拖着步子往前,“我不想去见什么河西的将军,今日答应了别人要去游船的。”
范敬奎瞪他一眼,抄起脚边浸得湿淋淋的树枝,追在他身后一顿抽, 恨铁不成钢道:“那齐将军在你这般大时已入了军营,短短两年创下战功, 你却毫无上进,成日只知玩乐!这样的话说出去, 让我情何以堪!”
范初尧疼得呲牙咧嘴,绕着野棠树乱跑,耳朵也要被此类训教的话磨出茧子,连声敷衍着应是,总算免去毒打。
他捂着发痛的后背,跟在范敬奎身后,路过适才抽他的树枝时,心不忿地在上头重重碾了几脚,又怕被发觉动静,赶紧小跑着跟上。
父子二人最先被人引去绿树环抱的寺院一侧,绕过重重回廊。回廊间有亭台一座,飞檐流角,雨织成帘;亭内有八仙桌一张,四边等量,茶器俱全。
少帝于亭中煮水煎茶,旁遭的侍者静悄悄的,唯有甗盖敲击声泠泠作响,茶香馥郁。
范敬奎的声音不高不低响起,十分恭谨:“圣人,沈雪霄于几日前遣出一队兵马,现已在河西安顿下来。”
“竟这般快么?我倒小瞧了他们。”魏濯动作稍顿,眉眼不动。
范敬奎垂首继续答:“他们各自提防着,且是相互试探,剑南与朔方回信称随时都可动兵,然怕逼急了他们,只得两方牵制着,并不敢妄动。”
绵绵细雨沥拉下个不停,魏濯兀自挽袖斟茶,并未表态,邀父子二人坐下叙话。
范初尧动作古怪地往下挨圈椅,面容稍稍扭曲,发出细微的吸气声,魏濯瞧见,不禁问:“范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范初尧对上他一双深邃的眸,觉得他虽是不苟言笑,却面容和善,神情关切,且观他年轻,不比他年长多少,不由心生亲近,面上自然而然浮起一层苦色。
正待张口诉说,便被范敬奎的一声轻咳唤回神魂,脑子反应过来,急忙调转口风,道:“山间石子湿滑,摔了一跤,谢圣人关心。”
心中叫苦不迭,圣驾面前失仪,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魏濯觑着他衣角上的几道笞印,未应他的话,执起茶瓯慢慢啜饮。
“此般形势无异于养痈遗患,臣以为,最为稳妥便利之法,当是有以身入局之棋子,能于其中巧弄玄机,翻云覆雨中平定叛乱。”范敬奎吃了一口茶,斟酌着措辞说完这番话,不动声色打量魏濯的态度。
魏濯只将茶瓯轻轻顿在桌上,答非所问:“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很难善终了。时机未到,再多忧虑也是无用。”
范敬奎低头称是,又坐了半刻,起身请辞。
范初尧跟着起身,无意一瞥,瞧见桌上一盏花口瓷碟内,满满盛着方才被他称怪的青子。
他不解,成熟的山樱桃尚且味恶不堪食,何况这些初长的青子,寺中人虽清俭,却不至于对一国之君也怠慢至此。
于是委婉提醒:“这野果滋味酸苦,圣人恐将吃不惯。”
“是吃不惯。”魏濯说着,拈住几颗丢入茶瓯中。
范初尧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这是什么奇特的吃法!”
魏濯眼尾浮起浅淡的笑意,摇头说:“朕也不晓得。”
这是当初微服扬州时,太傅教于他的。
山樱桃在茶釜内煮沸,完全坏了茶味,滋味也不甚美妙,那时他尝了一口便作罢,浑身是不必说的嫌恶。
而今只是看见此物,忽然想起。
范初尧一脸新奇,完全不知身后的范敬奎已急出一脑门汗,又往前凑了两步,期待道:“好喝吗?”
魏濯亲手拈了青子放入他所用的茶瓯中,递予他手,笑眯眯道:“范小郎君不妨尝尝。”
范初尧捧着茶瓯,双唇方将碰到瓯沿,内史惊喜的通传声来到跟前:“圣人,齐将军醒了!”
魏濯面上的促狭之意收了大半,当即起身往亭外走,“朕去瞧瞧!”
眼看人都要走,范初尧仓促将瓯中的水猛灌一口,五官顿时皱到一块,嘴中“呸呸呸”地疾步跟上,叫前头的范敬奎回头重重剜了一眼。
齐韫歇在寺院西侧最僻静的寮房,绕过廊屋楼阁环拱的座座殿堂,沿着羊肠小道,拨开一层层招展的荆桃枝,方能寻到他。
噬骨散确如传言那般凶悍,他硬着脊梁厮捱近半月,直至今时毒效才从体内彻底退净。
房内乌泱泱涌进一大片人,把脉的、伺侯的、探望的……在他眼前晃来走去,直将他晃得眼花。
魏濯也觉着碍眼,待一切妥当便将人都挥退,房内只留君臣二人。
齐韫才将好转,脸色仍是苍白如纸,黑眼珠也有些木木的,实在疲于应对旁的,却因碍着对面人的身份,耐着性子开口:“圣人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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