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就像一直占据了王座多年的狼王,鬓边银丝已现,灵魂疲惫不堪。
  他看着段枕歌这个比他更聪慧、更远见卓识、更加年轻的挑战者,面露片刻不甘,却也知道是解脱。
  段枕歌审视着他,只觉得他与自己的父亲,何其相似。
  在自己独立出段家,凭借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用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坐上与段父相对的利益谈判桌时,他在段父眼中看到了类似的光彩。
  他们等着被审判,等着被终结。
  被自己亲手毁灭的孩子所终结。
  檀香燃尽,月上中天,段枕歌告别苍庄帝。
  迈出紫宸宫时,他见到了意料之中等在宫外的人——怀昌王。
  “见过皇叔。”
  怀昌王仍旧一袭紫袍,笑意盈盈,一副闲散王爷做派。
  “本王特意来恭贺皇侄。往后,本王可得称皇侄一声‘太子殿下’了。”
  朔风冰冷,薄薄的白雪倒映天上明月清辉。怀昌王与段枕歌隔了紫宸殿外的阶梯,一上一下,相对而立。一个如画中艳郎,风姿绰约。一个如玉雕麒麟,芝兰玉树。
  段枕歌负手看他。
  怀昌王也老了。
  他是习武之人,容貌衰老得并不快,但从他的双眸看得出,他早已厌倦了与皇帝虚与委蛇,也厌倦了将一批批影卫送给各路权贵,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党派之争自相残杀。
  何鹄一站在他身后,看向段枕歌身后的冷清风,如往日般沉默不语。
  段枕歌走至怀昌王身边,一笑,“许久未见,皇叔与我倒是生分了。”
  “生不生分的,倒还谈不上。”怀昌王摸了摸鼻子后拢袖,“这不是做了亏心事,怕你记恨我嘛。”
  他半年前假传命令让冷清风出去晃悠一圈,本不算什么。坏就坏在冷雨横插一脚,间接导致段枕歌身处险境。
  就算段枕歌不计较,冷清风定然也会耿耿于怀。以对方现在的武功,怀昌王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完好活下来。
  段枕歌垂首,“往事不必再提,此事我并未同他说过首尾,白惹烦心。过去便过去了,何故追究?”
  怀昌王有几分惊讶。
  他惊讶于原来段枕歌从不曾戳穿这个谎言,不追究过错,是在担心擢彤一知道后自责懊悔?
  他看得出,段枕歌对擢彤一十分特殊,甚至可算得上是宠爱有加。但这么严重的罪责却压下不提,实在是……
  “这般……倒是不像你杀伐果决的性格了。”怀昌王饱含深意的看了看他身后的冷清风。
  冷清风却没看他,也没注意听两人是否话中有话。
  他同何鹄一一样,都在静静的看着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冷清风总觉得今日的何鹄一……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虽然作为御影宫副宫主和御影总教习,何鹄一很严肃,和所有御影都不是什么相亲相爱拉小手的关系,但这种带着一丝杀气的敌意,他从未有过,冷清风也从未见过。
  这分明是时刻准备战斗的气息。
  冷清风金眸中闪过淡淡的不解,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感觉错了。
  第六十一章
  冷清风并无动作,也没有出声警告,是因为他艺高人胆大,森*晚*整*理知道只要自己在,没人能动段枕歌一根汗毛。
  段枕歌对这特别的氛围好似并无所察,只笑着转移话题:“我的人,我心中有数。许久未见,月色正好,皇叔可否赏脸,与我一道去何柔酒庄尝尝那新酒‘良宵’?”
  怀昌王心照不宣的揭过方才谈论的事情,“好。”
  两人趁夜色骑马出宫,都只带了身边御影。
  待四人到了地方,掌柜将段枕歌迎至酒庄最高处厢房。此处风景极好,能看到流月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列于眼前。薄薄的积雪压在房顶砖瓦上,勾画一副皇城冬雪图。
  冷清风与何鹄一都默不作声站至靠窗的位置,为落座的两人挡下冬日的微凉夜风。
  作为酒庄幕后老板,掌柜自是不敢怠慢段枕歌的。
  点起炭火、铺上厚毯,他命人一连上了六种新酒,尊尊价值不菲,千金难求。
  除“良宵”外,何柔酒庄最出名的便是另外五种:“佳人”、“逍遥”、“八荒”、“长夜尽”和“失即休”。
  掌柜正要亲自介绍每种酒的妙处所在,段枕歌便挥退了他,“今日天冷,早些关了店门,让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从刚才苍庄帝特意提点来看,今日他同怀昌王免不了要起冲突。
  既然两方身边都有顶级武者,还是早做打算,尽量避免误伤吧。
  掌柜哪里听不懂他弦外之音,紧张打量了一眼他面前的怀昌王,应声退下了。
  怀昌王撑着下巴看他,悠闲问:“贤侄这是何意?”
  段枕歌轻笑,“皇叔也不会相信,父皇方才真的在与我唠家常吧?”
  他和苍庄帝,早没什么闲话可说了。
  坐太子之位,要学的东西可以日后慢慢学。但有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苍庄帝认为他现在就应该明白。
  比如,苍庄帝刚刚便和他仔仔细细说了——御影宫之事。
  自太祖建立大衍以来,御影宫就承担着两个责任:一个是守卫段家江山与段氏血脉,另一个,便是监管皇权,保证皇帝不会行差踏错。
  这样的分工就必然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御影宫宫主与皇帝,虽都为段家子嗣,但决不能是同一个人。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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