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六封信63


  “你先生付过了。”
  闻言,喻晗终于回首。
  朝幸业道: “虽然他觉得你不爱他,但他认为你是个好人,难免会为他的死感到愧疚。”
  “……”
  “所以他曾请我在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悄悄看看你的状态,如果好,那一切结束,如果不好,我会成为你的医生。”
  有那么一瞬间,喻晗想把贺平秋的坟给刨了,最好是挫骨扬灰。
  可转念一想,他已经在最开始就这么做了,墓园的坟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一个罐子。
  “真贴心啊……”他呢喃道, “他就一点没想过,也许在你出现之前我会死吗?”
  朝幸业默然,显然,那位病人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殉情这种事,在正常的恩爱情侣身上都不常见,何况对于他们这段接近病态的婚姻关系。
  朝幸业说: “理论上,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喻晗平静道: “是我想知道,没关系。”
  朝幸业又邀请道: “那你愿意坐下来聊聊吗?说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以及你刚刚说的那些症状。”
  喻晗一时没出声。
  朝幸业也不催促,低头喝了口咖啡,味道一般。
  他还记得那位不知名病人的最后一天治疗。
  其实他没付出多大作用,对方依旧不懂倾诉,不会交流,只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窗外风景,好像他这里是什么心灵洗涤圣地,什么都不聊就能消灭欲望。
  而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咖啡。
  当时对方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朝幸业清楚,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即便从业这么多年,他已经清楚自己救不了任何人,但还是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病人的声音毫无生气: “朝医生,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替我给他冲杯咖啡吧。”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他总会因咖啡原谅我。”病人这样回答。
  那一瞬间,朝幸业彻底意识到这人真的无可救药,那句“他应该不是因为咖啡原谅你的”已经没了说出口的意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向地狱前行,却无能为力。
  但此刻,他看着没有停留,直接离开的喻晗,心里却在不专业地想,那位病人冲的咖啡到底有多好喝?次次都原谅,真的只是因为咖啡与恩情?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您是因为他的死感到内疚,那么不必了,谁都救不了他。”一墙之隔外传来喻晗的声音, “这不是您的错,您不用把对他的责任转移到我身上。”
  “……”
  如那位病人所说,喻晗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朝幸业比谁都清楚,有些病人谁都无法拯救。
  可此刻或许是久违的医者仁心归来,他想着,我或许还来得及救他口中很好的那个人。
  于是他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起身追到楼梯口递出去: “如果今天没心情聊也没关系,你可以挑选一个舒服的时间,喜欢的场景,我随时等候。”
  喻晗没有应允,但收下了这张写着号码的纸条。
  朝幸业在心里松了口气,带着并不轻缓的步伐走回诊室。
  他将喻晗没动的咖啡倒进水池,旁边有面复古的镜子,里面反射着他斑白的两鬓。
  他才四十七岁。
  有很多病人或病人的家属都觉得,他是因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接受负能量,头发才白得这样快。
  但其实不是。
  他从来没说过,其实自己的头发白在成为心理医生之前。
  手机响一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会准时收到我的吗?
  朝幸业回复:当然。
  -
  邮局的一楼也很安静,虽然人不算少,但大家都很有素质,只能听见一些细微的窃窃私语,偶尔想到开心的事,也只是隔着空气相视一笑。
  喻晗漫无目的地走到门口,却不知前路在哪。
  他应该先回到车上,可外面下着雨。
  屋檐坠落的雨花打湿了他的鞋尖,他看了会儿又想,回到车上之后又该去哪呢?
  回那栋空荡荡的房子吗?
  于是他调转脚步,回到时光邮局内逛了逛。
  他拿了张复古牛皮纸色的信封,是最普通的款式,但挑选信纸的时候却犯了难,他不想买太多,只想选出最合适的一张。
  最终他还是和贺平秋一样,选了一张厚重的白纸,摸起来有种沙沙的质感。
  “你好,你们这边提供笔吗?”
  “提供的。”
  喻晗跟着店员来到吧台,看见对方的衣服铭牌上写着小维。
  小维将笔筒端出来,里面有普通的圆珠笔,也有冰冷的钢笔以及花里胡哨的拟物笔。
  喻晗接过,好似无意地问: “你在这边工作多久了?”
  小维一愣: “两年了。”
  这位客人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好像专心挑起了笔,就在小维准备离开时,又听见客人问: “你对一个经常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有印象吗?他有段时间常来。”
  理论上,小维不该记得的。
  毕竟他们店算是一个小众的打卡地,每天都有很多其他城市的游客慕名而来,客流量十分庞大,不可能还记得五个月前的一位过客。
  但偏偏她真记得。

第1章 第六封信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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