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206
一份遗嘱,一本笔记。
笔记本是黎初漾用过的本子,后来被苗翠凤拿去记账,泛黄的纸张偶尔写一些她获奖名称,长高几厘米,胖瘦变化之类的琐事,还夹了几张她拍学生证时剩下的七寸照。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一页页翻,翻到最后十几页,黎初漾想起来了,这是她小学五年级寒假写的作文集,每一篇写有标题。
【《相信童话的公主》有感】
【《尼瑙克山探险》有感】
【彩虹的美丽】
【春】
……
翻过青涩稚嫩的文字,最后一页,裁剪的报纸粘于纸张,旁边外婆的批注【乖乖写得真好,登上了凉川都市报。】
她完全不记得,掀开报纸,瞳孔放大。
【向日葵】
【向日葵骄傲地仰起金色花盘,花瓣积了稠稠一层,那是阳光的味道。为什么他们的姿态始终挺直向上,如果遇到狂风暴雨会迷失方向吗?那么执拗的姿态,是因为无法剪断维系太阳的无形绳索吗?他们会在细雨掩饰下流出伤心的眼泪吗?】
……
【合上书本那一刻才明白,向日葵之所以追逐太阳,不是傻,而是光明、希望、温暖以及勇气,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而我心中的向日葵,无论幸福或不幸,荣耀或泥沼,只要我还在笑,它逆光也能绽放。】
黎初漾怔怔地抬头,放眼望向金色的向日葵花海。
高中开学第一天,萧阈书包的挂坠,胸扣等等,重逢后他戴的首饰,右臂的纹身,酒吧的酒,送她的花……
还有他唱的那首歌。
——五年级。
——我的初恋。
——想和她说话,和她每天一起上学,和她一起听这首歌。
时间线全部吻合。
黎初漾不敢置信,拨通萧阈的电话,响了一声立刻接通,不等他说话,她问得又急又快,“你小学在凉川二附小?”
沉默须臾。萧阈有点懊恼地说:“服了,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今天。”
她失去声音,唇张了又张,“高中前,你见过我?”
“见过。”
“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浅浅叹息,“我就是来找你的啊,黎初漾。”
小时候的记忆没有萧阈这号人,黎初漾呆呆地问:“找我做什么?”
“你说找你做什么?”萧阈轻笑,“当然是早恋。”
她不解,“因为一篇作文想和我早恋?”
“前因后果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说。”萧阈问:“扫完墓没?”
“嗯。”她看着笔记本,“什么时候下班?”
“嗯?”
“我想见你。”
“想见我?”
“嗯。”
“有多想?”
“特别想。”
“特别想是有多想?立刻马上那种?”
黎初漾诚实地说:“嗯,立刻马上那种。”
“行。”萧阈笑了,懒腔慢调地说:“抬头,往左边看。”
黎初漾愣了下,抬头,朝左看,泪水从脸侧滑落。
雨过天晴,阳光不知何时出来,水雾折射出彩虹,萧阈就站在金灿灿的花海中,一手抄兜,一手拿株向日葵悠悠地晃着。
面前飞来一只蝴蝶,赤金叠加的斑纹,熠熠发光的鳞片,它先停于墓碑之上,随后振翅高飞。
冥冥之中受到指引,她爬起来,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跟着蝴蝶一起,踉踉跄跄朝萧阈跑。
他更快,试图与时间争分夺秒,从另一端飞奔而来。
萧阈用结实有力的双臂接住了她,身上花香浓郁,第一句话则是,“乖乖,这是掉了多少金豆豆,眼睛肿成这样?”
黎初漾觉得刚刚一幕有点像肉麻矫情的文艺片,但余光瞥见他沾满泥泞的球鞋,鼻头发酸,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你怎么在这里……”
“哥会魔法。”
“……萧阈。”
“我可没违规啊,你说想见我,我才出现,没打扰你,你别反而赖我……”
“为什么?”她哭着问:“不是说了让你别跟来……”
“笨蛋,我不来谁来帮你擦眼泪。”萧阈用指腹轻轻揩去黎初漾的泪,细细筛出她发间几缕清灰碎屑,“别哭了,我这不是在吗?”
黎初漾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萧阈被吓到,手忙脚乱为她抹眼泪,又细细吻她湿润的眼尾,抚摸她的脊背,哄着,“乖乖别哭了,外婆看见你这样要心疼了,我也会心疼……”
她哭得不能自已。
较于物质的匮乏,父母的漠视憎恶,众叛亲离才是梦魇,一直束缚她,迫害她,让她无法勇敢生长,不敢敞开心扉去爱。
她明白的,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失望,更不会陷入绝望。
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不需要爱,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披襟斩棘,主宰自己的人生。
但人若没有爱,一生将会变得多么孤寂而漫长。
可萧阈出现了,她不断逃避,用尖锐冰冷的言辞伤害他,决绝地离开他,却又忍不住靠近,她一次次试探,他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黎初漾不知道萧阈究竟爱了她多久,但一定比想象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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