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柯鸿雪笑了笑,给自己添了半杯茶,很是无所谓地说:“我以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希望我是什么身份。”
  身为柯学博的儿子,写出一篇关于商人赋税等政策的文章,背后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临渊学府未入仕学子的前途。
  写的好了,天下商人感念皇恩;写的差了,柯家奸猾狡诈,养出的子嗣也是一脉相承的自私自利。
  柯寒英看起来风光无限,得皇恩浩荡、帝王青眼,实际上这些年他写到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琢磨。
  送进宫里的策论篇数多了不是好事,若是一朝柯家势弱,又或风头太盛,皇帝起了拔除的心思,柯鸿雪写的那些文章里,随便挑出一两篇都可以将他钉死在文字狱中,永无翻身之日。
  可柯鸿雪却似浑然不在意,甚至还很有雅兴地拿了一颗蜜饯吃,桃花眼眸轻轻挑起,近乎懒散地看向沐景序。
  沐景序眉心凝起,与他对视片刻,到底还是接过了策论。
  平心而论,写得很好。
  柯鸿雪中庸之道学得很不错,既没有给出明确肯定的建议,也不会让看到的人觉得敷衍。
  他将每一条建议的利弊都掰开了揉碎了说,间或有一两条无伤大雅的疏漏,也没什么要紧,反倒符合他的身份。
  写给皇帝看的文章,他尺度把握得很好,不至招惹杀身之祸。
  可沐景序眉头却始终未松下来,他不太明白柯鸿雪给他看这篇策论的目的是什么。
  这人恍似没有任何目的,随口和他聊了几句,又在走之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学兄不喜欢我送的那根发簪吗,怎么不见你用?”
  沐景序微怔,视线下意识往角落移了一下,柯鸿雪看得一清二楚倒也没点破,只笑了笑说:“劳学兄帮我将策论转交给先生,辛苦了。”
  他走出院子的时候,北方有乌云堆积,似乎又要下雨。
  柯鸿雪抬头望了眼,无声地笑了。
  学兄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其实是在威胁他。
  以柯鸿雪的性命,威胁沐景序。
  赌得很大,但他不得不赌。
  -
  柯鸿雪下山了几日,听说是被召进了宫中。
  往年也有过这种时候,通常是他写的东西格外让皇帝舒心,召他进宫回话。
  京中第一场冬雪降下来的时候,临渊学府南边新修的舍院落成,沐景序搬进去的第一天,看见有人大张旗鼓地搬着东西往西厢房走。
  柯寒英穿一身火红色的袄子,配一双金丝羊皮靴,行走间披风飘动,贵气逼人。
  风雪在他身后做配,柯鸿雪弯起一双桃花招子,撑着伞走到沐景序面前,随口问:“听闻学兄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学兄可会刻章?”
  他抬起手腕,掌心向上赫然是一块白玉做的无字印章,在地底与一堆衣服埋了五年,而今依旧泛着莹莹的光辉,似乎从不曾被暗夜掩埋。
  那年金粉河上游船里少年心思秘而不宣的章,如今赤-裸裸摊在两人之间。
  身后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柯鸿雪站在阶下,抬头看向沐景序。
  他笑得优雅又和煦,是这世上最俊俏的少年郎。
  “做个交易吧学兄。”他说,“你为我刻一个章,我把柯家送给你。”
  第24章
  京城柯家,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庇护所;江南柯家,则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财富聚集地。
  无论柯鸿雪口中说的是哪一个,这筹码都足够令人心动。
  可大概是冬雪白得晃眼,几乎照出人心;也可能是天气冷得厉害,逼人不得不清醒冷静。
  沐景序站在台阶上,注视柯鸿雪良久,迟迟未接过那块印章料子。
  柯鸿雪手指已经冻得微微发紫,唇角却始终噙着一丝温和到极点的笑意。
  他分明看起来固执极了,可当沐景序轻之又轻地说出“不会”两个字的时候,他却自然而然地将印章收了回去,带着略有些惋惜的口吻轻轻地叹了一句“可惜”。
  柯鸿雪冲沐景序笑了笑,不再提印章,仿佛不是他将年少时的过往挖出来摊在青天白日下给人看。
  他直言:“春天的时候得罪了学兄,是我唐突冒犯,一直想着究竟该怎么补偿。原想请你搬回去,却又觉得这样未免太不尊重人,对你有呼来喝去之嫌。”
  柯鸿雪说:“所以学兄若是不嫌弃,还请允许我搬过来,日后生活起居也有个照应,平日里学问上有不解之处,互相也可以讨论。”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几乎没有一处不对的地方,态度有礼又平和,换谁来估计都会立时答应他的请求。
  可沐景序却说:“我夜里会咳嗽。”
  柯鸿雪笑道:“我睡得死。”
  沐景序:“……”你听听你说的话跟你之前讲的那些是一个逻辑吗?
  他沉默片刻,望着院子里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小厮,最后只丢下三个字转身:“随便你。”
  这是拒绝不了的要求,任凭他怎么说,柯鸿雪已铁了心要搬进来。
  沐景序转身回屋,双手放在炭盆上烘了很久。
  他低下头,窗外是一直没停的雪声,掺杂着布鞋踏过雪地的沙沙声响,跟屋子里炭火燃烧的哔啵声一起,一点也不恼人,甚至是一种相当安宁,令人不自觉舒心的氛围。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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