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迭浪起 原向疾驰,如若不惊。199


  月光彻底沉进护城河里,消失不见了,断气的尸身却是在这时漂浮了起来,一双双一排排,缴械的兵卒便以这样的方式,留守到了最后一刻,这方戈声暂止,将迎接着新一轮的洗礼。
  可这也意味着,每时每刻都得心里提着,防着飞来横祸。
  她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根本毫无头绪。掌印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皇嗣在他手里毫无疑问是还有利用价值的,这会成为其上位的一个重要筹码,一个站在舆论之上的理由。相对的,是昭王居心不良,意图谋反。高低立现。
  ——
  姚定筠收敛了神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坐了回去,一刻也都不敢松懈。
  实在不算太光荣,内部的权争耗费的是内部的实力,同一片国土之上的厮斗会让他们的脚底都跟随着下陷几分。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会不会掌印本来就是打算,把这些都拱手让出,全为一人做铺垫?总而言之,若情况合适,他会毫不犹豫地把长宁侯推上那个位置,至于别的,从来都是任意随留,正当与否都是笑话,发展得如何也全当做为意外,皇嗣甚至曾一度在他的眼里可有可无。
  姚定筠还在等。
  “没事。”时泾熟稔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说:“多亏你带着十夜绝陵倒戈相向,还顺带帮上了一把,弃暗投明为时不晚……”
  可若此行不通又会如何?变数太多,没有谁能预料到以后的发展,皇嗣未必堪用,连是否夭折都不一定,那掌印原本的计划又是什么?
  姚定筠忽然脚步一顿,又想起那日听到的琴声,另一种可能又慢慢在她心头浮现。
  时泾低着身子探头朝河那里张望了一阵,想要从中捞起把更为称手的武器来,最终却还是作罢,摇摇头走了过去,和司马厝一起听着贺凛经视察之后的情况汇报。
  似乎是陌生的男人。
  宫妃情况登记的事务几乎被她一手揽下,尤其要照顾谁她心里明白。那位秦小主香消玉殒之时,却没多少人在意,都只关心其早产生下的皇嗣。这样的事情若要得到承认,务必是要在宫册留有存证记录的,断再难以隐瞒。
  可是现在,能护则护。
  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姚定筠根本无从得知,只能知道小皇子又缓缓地在襁褓里闭上了眼睛。但天平只要发生了偏斜,她这里便会第一时间出现状况,昭王不可能放过这个后患。
  她的声音带着颤,“来者何人?”
  直到外边出了不小的动静,隐约听到碰撞刃接之声,她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确认小皇子没有被吵醒后,把脚步放得极轻,慢慢挪到窗棂边,以指间轻触其上。她不敢轻易将之打开,尽管她很想借着窗缝窥探一二,但终是忍住了。
  折损的,不仅仅只是听着的一个数字。
  空廊的缺风荡过了好几轮,熏炉料子又被添了一回又一回,身旁的婴啼止了又起,却仍是迟迟得不到掌印的消息。她守在这里,来回踱步,并不知晓后宫在安宁之下动荡的异样,手心不自觉地出了汗,虽明知被云卿安派来的诸多禁兵暗护着,焦急不安仍在。
  室内里边静得落针可闻,与外边是截然不同,而在薄薄窗纸上渐渐现出一个人颀长的身影时,姚定筠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那快要从喉咙中冲出般的心跳,脊背发僵,连周身皮肤都一阵发紧。
  说来也是出乎意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他可没工夫对此细究。
  忽然感到从背后投来如刺般锐利的目光,时泾猛地一回头,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收声了。因他意识到其后的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阎罗,没戴面具也是看起来阴森森的。
  久虔似乎对此没有太留意,沉吟片刻,道:“先前奉昭王之命绑架起来的官眷人质都被遣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料想是再没有别的后顾之忧。如此一来,云掌印那边也能好办一些。”
  近乎已成定局,昭王再没有了底牌,也就没有了号令群臣登临天下的能力,谋反未遂的结果,即是成为贼徒当诛,受贬低斥骂。
  而他们只差最后的一步,可逐胜曙。····闻言,时泾的身体却是猛地一颤,先是朝司马厝望了过去,而后叹气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宫内宫外的信息早就断绝了,到现在还是联系不上,这事你还是先别在爷的跟前提……”
  冷冽的目光恰在此时朝他扫过。
  未久,司马厝又侧过脸,回了贺凛几句便接着吩咐道:“缴械降者不杀,加以控制留待后行处置。至于薛屿阔,绑了带走押入天牢。”
  贺凛拧眉道:“可他方才,正欲自尽。”
  “罪名未论,由不得他。”司马厝加重了语气,态度强硬道,“想求死也得看运数,给我看紧他的命。”
  贺凛连忙应是,顿了片刻,抱拳忐忑说:“薛小公爷的踪迹,仍是未能寻得,属下办事不力,愿请责罚。”
  责罚,责罚什么?做错在了哪?
  司马厝不吭声好一会儿,遥远的明光将那珍贵的第一缕打在了他的身上。与周围人的狼狈不同,他更像是置于局外的赢者,沉静而远,甚至能使人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衣上沾到的血迹都是别人的,然只觉腰间的存灭剑如同正在经历着回炉重造的炙烧。
  不必再找了。
  还有更加挂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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