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难将息 “御案,也是这么坐的?98


  自内廷权宦势大,女官便多遭打压,初式考核人数连年是急速减少,而能通过司礼监主持的复试之人更是凤毛麟角。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复试中却有明文规定,即应试者需备博广学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就是故意将门槛提高,以就其衰落之势。
  那是从朔北传来的。
  他本来就是不告自闯,自然也没指望着要什么接待。这么掉价的事,是他打朔北回京之后头一回做,没成想这一进门直接就撞见人妻了,人家这还客客气气地要去端茶递水。
  来者身份倒不难猜,她亦有耳闻。或是出于先前根深蒂固的敬意,亦或是出于自己本身的道德修养,姚定筠丝毫没有辩驳地应下,客客气气地向司马厝欠身福了一礼,“侯爷稍等,招待不周实属不当。”
  云卿安抬眸望去,正好对上了司马厝那向他扫视过来的冷眼。
  这是,对她的宽慰?
  忽听门边传来一声惊呼,姚定筠显然是被来人吓得不轻,因而难得地失了态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何人擅闯?”
  恰好在书房遇上正主是个意外,往时姚定筠都会想办法错开时间,但既然遇上了,共待在此处太久会让她无法忍受,还是寻机离开为好。
  司马厝这才将正眼放到姚定筠身上。
  司马厝对姚定筠的质问置之不理,神情晦暗不明,“云督好大的手笔,金屋藏娇。”
  窈身素衣,面容秀丽而不失英气,姚定筠倒是和这书房相得益彰。
  倒真像是,识人不清。
  云卿安自是心照不宣,对姚定筠的去留并不在意,只是在翻到一折时,他的指节不由自主地绷得青白。
  姚定筠秀眉微蹙,一时间有些答不上话。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云府过得甚为安宁,没有被过多地监视干扰,作为随意,她想要走动到书房看书竟也不受阻拦。除了偶尔梦到父亲的惨状时,她会在夜半惊醒,冷汗涔涔,时不时地重温对佞宦魏玠的深恶痛绝,对云卿安的怨恨。其余的时日里,她又会生出一些荒谬的想法来,越发的摸不准云卿安的心思。
  “承蒙云督看得起,还望若真有那一日,司礼监网开一面,可以少使些磨人的绊子。”姚定筠尖酸道,转身迈步准备离开书房。
  罪臣之女,何来安宁?可云卿安又确确实实地尽可能如约给她了。
  “能者就任,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云卿安面容沉静,淡淡道。
  姚定筠眉心一跳。
  姚定筠自是不甘,经诸多努力破例取得了就读名额,首试告捷后却因父亲出事前功尽弃。说不怨愤失落是不可能的。
  日光被门前的身形遮挡只能挑着空处投射进来,像是和谐的一幕忽而被人撕扯开了,唯有地面的黑影泛着寒意。
  云卿安绷紧的手缓缓松开了,他含了柔情地与司马厝对视片刻,后嘴角噙着淡笑,转开了目光从容不迫道:“不知侯爷到访,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定筠备茶。”
  “姚氏?”司马厝侧过脸,遥遥逼视着云卿安,话尾上挑玩味道,“督主夫人?”
  姚定筠方才往外边退下将门掩了一半,闻言停下了脚步,面色有些发白。
  “误人名声,总归是不道德。”云卿安没再抬头,清冷又疏离。
  伪君子,向来会玩又会拿捏尺寸,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误他名声的时候又怎么不说?
  司马厝冷嗤,抬脚直直朝着窗棂边走过去,负手在后慢慢地踱步,倒也算中规中矩,只是那眼神跟狩猎似的,让云卿安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垂着的眸也似漾开了涟漪。
  在走到能靠上桌沿边的位置时,司马厝停下了,像模像样地伸手从其上的竹筒中拿过一柄小巧的戒尺,放在云卿安面前晃了晃,说:“有几分道德水准,云督还能给我量出来不成?”
  “不是买卖,便丈量不得。不论斗,不论斤。”
  云卿安抬手抓住了那柄让人眼花的尺子,用一截指尖在尺身上弹了弹,这振动便传过去了,连人手心都能被带着发热。在司马厝甩开了手时,他温声说:“论高低深浅,昼夜更替,以日以年。”
  门在这时被虚虚地全掩上,姚定筠的影子停顿片刻后也离去了。各人入各家,各鸟入各巢,不戳穿就没人知道是哪方越了轨。
  云卿安将注意力又放回了桌面上,说:“惜忙则无暇分顾,所幸念及则来。”
  寻适时,适地。合情合理,合乎心意。
  “云督忙也要分个轻重缓急,被怠慢了我可不干。”司马厝忽而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推到靠墙的一边,腾出了一大块空面来。
  置气似的,和他当年给虎崽讨说法时如出一辙。
  云卿安弯了弯眉眼,从凳上起身,低头时牵上司马厝的手,真诚地道:“墙不好翻,我为你开扇门。故分星月入我室,红锣喧鼓,攘攘以迎。”
  是十指相扣。曾遥不可及。
  “云督考虑得周全。”司马厝凝他良久,将手抽了回来,“到时候可就谁都知道,司马品性恶劣,合流污,渎人夫。道德坏透了。”
  藏书辟蠹用芸,萤窗白首。却若有朔边长野的碧连天,卷原风,被挡在外边进不来,掠去了百里无所向所留。
  空手无依,心结又被拧紧了几分,云卿安眸光一暗,仍怔怔地盯着他,试探着道:“征蓬孤雁皆随长风去,归人当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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