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9

　　林雨的身体在空中飞翔，迅速掠过一人一猫，十分丝滑的落入了方毅的怀抱里，撞了个眼冒金星。
　　而自始至终，他的全部动作全部都落入了一双眼睛里。
　　一双黑漆漆的，从容的，平淡的，充满审视味道的眼睛。
　　“…………”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林雨晃了晃头，晕乎乎的想：初出茅庐的小猫咪没有接触过很多人，没有受过社会的毒打，仍然保留着从前的天真和单纯，所以很轻易的就将信任交付给人类，把自己藏在他的羽翼下，完全失去了警惕。
　　如今吃饱喝足，更是只知道傻乎乎的撒娇了，他满眼满耳朵都是那个秦怀青，压根就没办法给别人留出半分。
　　当然也不能听出方毅话里的漏洞，再做出反应了。
　　然而大冰块呢？
　　即使林雨不乐意，他也必须得承认这是个无比细心，又警觉的人类。
　　他同笨蛋猫咪是天差地别，此时的淡定肯定是隐藏心思，不动声色吧？
　　林雨咽了口口水，不由得替好朋友捏一把汗。
　　……事实也的确如此。
　　秦怀青垂着眼睛，盯着那毛绒绒的尾巴，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其实从刚才方毅进门，见到他怀里的那只似曾相识的兔子开始，秦怀青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因为很像，真的很像。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上次在深山里，遇到的那个昂着头说“把元元要过来”的少年。
　　做为秦家的一员，秦怀青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天生就站在塔尖上。
　　物质，财富，资源这种别人拼尽力量，甚至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稀松平常，唾手可得。
　　可秦怀青活了二十九年，其实也从未曾真正的想要得到，把握住什么。
　　这只由侄子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漂亮的小三花勉强可算的上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一个。
　　至于其中的缘由，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也没仔细的想过，只是跟随着心意走，一直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甚至都走到了做好养它一辈子的准备。
　　……哪承想半路居然会被人“横刀夺爱”。
　　震惊之余，他自然要把人观察一番，记下了。
　　可这一记就记出了问题。
　　白头发，红色眼珠，和病例中的兔子相同的名字，以及方毅对待两者态度……
　　秦怀青都不需要细想，都能看出其中透漏出的怪异。
　　难以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那响着沙沙树叶声，虫鸣声的深山里，他压抑着心中的动摇，嘲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世间有精怪之说了。
　　可是时间回到现在，他听着那句“我看你说担心小猫会被欺负是假，想吃这里的莴笋才是真吧？”的“说”……
　　秦怀青指尖轻轻的颤了一下，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他抚摸着小猫的背部，抬眼看向方毅，面色沉静的开口夸赞道：“你男朋友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方毅立即就哈哈了一声，两手卡住兔子的前肢，把他摆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得意的说，“秦总，不瞒你说，我最喜欢的也是他这双眼睛，红宝石一样。
　　生气瞪我的时候还会哭，又透又亮，好看坏了。”
　　说到这里，他还嗯了一声，不忘商业互吹道：“当然，您男朋友的眼睛也很漂亮。”
　　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就验证了那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秦怀青没有再出声，手也没有动，事实上，从听到那句“那是”的时候，他就觉得呼吸一滞，随后有长长的嘶鸣在脑海深处响了起来，刺的眼前一片花白。
　　说不上来具体的形容，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打散了什么零件，整个人都停止了运转。
　　他愣了好一会儿，飘忽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慢慢的映出了一个歪在他掌心中睡着的猫猫头。
　　它的主人是个会伪装，会骗人的小妖怪，名字叫元元。
　　元元总是活泼的，单纯的，像一捧透明的泉水，能轻易的看透其中的悲欢喜乐，也像块软软的面团，人人都可以揉捏成形。
　　他外表看上去那么清澈，单纯，无辜，却能将一个外表和内里同样冷硬似铁，防备高筑的怪人欺骗的团团转。
　　欺骗。
　　这两个字在秦怀青这里简直是天大的罪过了。
　　是顶顶不能容忍的。
　　但人和人之间并不会有完全的真诚，是事实，他改变不了别人，是事实，被偶尔欺骗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而他待人向来不算宽容，或可说是严苛的，在他眼里欺骗就是犯错，犯错就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是现在回到此时，回到这个这个凉爽的，无声的包厢里，秦怀青注视着那颗依赖的靠在掌心的小脑袋，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就算是欺骗又怎样呢？
　　他舍得生气，责备，甚至是将猫扔掉吗？
　　一个都做不到。秦怀青十分冷静的想，况且退一步来说，他自己就没有错吗？
　　在从极其狭窄的车缝，和特意留下盯梢的人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时候，在他阻止自己杀生的时候，在林雨大喊“元元别怕，我们搬了救兵”的时候，在无数个听懂他的话，又做出回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