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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妖道而言,内丹取物,无异于剔骨。
  纵横知道,夜明珠为了她,已经付出了许多。
  纵横与天帝道:“陛下,莫听她说什么天凫机地凫机,从来都是天方夜谭。”
  夜明珠攥住她手腕,低声道:“我留着它,并无用处。而你不同,你比什么都重要。”
  纵横心想,哪怕天凫机对你毫无意义,可你把它从内丹里取出来,是要承担痛苦的。
  纵横道:“可你会疼。我不希望你疼。”
  夜明珠道:“这样值得。我不疼。”她想了想,伸手抚纵横的眼尾,她眼尾画了些许朱红色,“你乖一点。”
  纵横道:“倘若这种自由,需要你付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夜明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该怎么说服她。
  纵横神色动容,向天帝利落地行了个礼:“敢问陛下,除了天凫机,还有什么,能换得我归往人间?”
  本来纵横蓦然间出现在瑶池,将他即将到手的天凫机推出甚远,天帝心里便不受用。此时她有此一问,天帝便更是不耐:“没有旁的,只能是天凫机。”
  纵横想了想,竟然笑了:“这样?这样也好。从此我在九重天上度日,还望天帝照拂一二。”一壁说,一壁紧紧握住夜明珠的手,防止她作出碎丹取物的事儿来。
  夜明珠淡淡道:“倘若我说,我取天凫机,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呢?”
  纵横眨了眨眼,道:“随你怎么说。我就不。”
  “纵横,”夜明珠长叹道,“我想要跟你回到人间去。”
  我想要跟你回到人间去。
  最终,夜明珠还是将呈紫金色的天凫机从内丹里取出来,天帝当即写下仙旨:广元仙君之徒,酒仙纵横,着调入凡尘,不问归期。
  夜明珠道:“我在昆仑虚等你。你与旧友告别罢,便下来见我。”言罢,雪光一凛,香影不见。
  纵横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回,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下界了。不必再东躲西藏。而夜明珠,正如当初在桂子镇,她说的,要把纵横安安稳稳地保护好。
  天帝得到了天凫机,自是心满意足。欢喜之余,对纵横叹道:“你这坛酒,虽是广元老儿酿给寡人的,可寡人无福享用。”
  纵横与天帝,只见过寥寥几面。印象最深的便是当初宴上逃到人间,其次便是今日,这也许是最后一面。
  腾云回到紫玭洲,此时天□□晚,师父正在提着灯,拿松穰喂着丹鹤。他特意不曾在殿内讲学,想要与纵横告别。
  纵横思忖,她与师父,到底算是有缘,还是无缘?
  她虽然心中敬服师父的品行心性,却对道经毫无兴趣。
  纵横走过去,行了一礼:“师父。”
  “你来了?坐。”广元仙君望着铜炉灯的火光,眉目舒展,“纵横,要走了?”
  纵横道:“此来,拜别师父。”
  广元仙君淡笑道:“当初酿酒的时候,实在料不到,你身上会发生这么多后话,让人无从说起。”
  纵横到底是心性豁达的,火光耀在她眼眸上,粲出风泽几许:“虽与师父分别,从此并不相忘。此后师父在九重天上修道讲经,徒儿在人间四处游历,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广元仙君颔首,道:“还有,往后再遇见山水中的白鹿,不许伸手就摸。”
  纵横下意识看向师父的白发,忽然有种往他点着鹅黄咒的额间摸上一摸,她用尽全力遏制住自己这种冲动。
  纵横郑重道:“师父教训得是。”
  随后,她回到厢房,把小道童送来的荔枝都剥开,吃了,一颗都不曾剩下。仙君未讲经,道童们也无需到殿前听讲,他们也知道纵横姐姐要离去了,这一回,也许要走很久很久。
  纵横道:“我还回来看你们。人间的豌豆黄儿很甜,到时候,捎给你们。”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纵横在九重天上留了十三日,再回人间,恍如隔世。
  她瞬移到昆仑虚。
  此乃是前妖王的埋骨之地,位于广寒之下,日光照不到,所以只有寐夜,永无白昼。妖道很少有愿意到这附近修炼的。
  昆仑虚长满枝蔓横斜的怪藤,赭青藤蔓此缠彼绕,永无尽头。此中没有余叶也没有花果。
  夜明珠那一袭白裙便铺展在湖边,她施法点了篝火,丹砂一样的火映在湖里,水央沉鳞竞跃。
  纵横道:“小白。”
  夜明珠转过身来,竟走过去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抱到篝火旁。纵横一边听着她的心跳,一边道:“我知道,天凫机脱离内丹,一定很疼。”
  夜明珠勾唇而笑。
  纵横道:“你怎么为了我,什么都肯舍弃。”
  夜明珠低眉,轻轻吻她额角:“我就是为了你,什么都肯舍弃。其实,这样也好。对天帝陛下而言,天凫机无比重要,而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我拿天凫机换了你的自由,算是各取所需,这个结局很圆满。”
  纵横枕在她膝头:“原来,你还将天凫机藏在自己的内丹里。”
  夜明珠伸手抚她青丝,时不时以指尖撩拨柔软的睫毛,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满是滚烫的过往:“仙门十日,人间已十年白驹过隙。纵横,此番你我且去瞧瞧,往日看过的风景,如今变得如何,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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