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86


  “我不丑,你才丑,你最丑,你是柴丑丑。”李清赏可以怂,然绝不在相貌上退让半步,尤其对方是柴睢时。
  这不知从何而起又实在算是可恶的胜负心。
  柴睢有些不喜“柴丑丑”这个绰号,咧嘴问:“为何你是甜甜而我就是丑丑?”
  李清赏一扬下巴:“谢夫子比你好看。”
  柴丑丑无情地推开贴着自己的女子,别开脸不服气:“你倒是能找个比随之还好看的人来。”
  李清赏被她逗乐,继续故意道:“舒督总剑眉星目也好看!”
  柴睢干脆哼地转过身去,肩膀抵在车窗旁望向外面一望无际的苞米地,以及不远处轮廓逐渐清晰的村落建筑:“你没见过我赵大爷,不然怎会如此没见识。”
  她赵大爷名讳曰长源,熙宁年有名的俊后生,人称“汴都第一公子”,男女在他面前无不逊色。柴睢少时曾在状元阁见过赵大爷十九岁状元及第的等身画像,那模样才是真正的俊美风流。
  据说史官奉旨修撰柴周历代进士名录时,都忍不住在书里评价赵大爷“貌甚俊”,翻遍瀚海史书,刻意被记录容貌长相者凤毛麟角,足见赵长源相貌之俊。
  “你不要在想象中去为尚未发生之事设置障碍,”柴睢在比较轻快的氛围里,随口开解道:“否则会越想越胆怯,甚至选择放弃,而实际上,一切或许并没有你以为中那般艰难。”
  涌进来的风变凉快起来,透过车窗可见铅黑浓云正自东往西压,雨将至,通衢上行人亦变多,不远处,写着“北山驿”三个官体大字的招子高高飘扬,李清赏抬手指它:“嗟乎,是进亦忧,退亦忧,何时可得乐耶?”【1】
  太上御驾中有三位青壮上御卫策马先朝坐落在村舍中的驿站去,随后又两位府詹事模样打扮的中年女子和男子纵马朝驿站去与驿站官吏对接。
  柴睢往外扫一眼,随手放下车帘:“我只见过一个做到‘先忧而忧,后乐而乐’的人,那便是赵阁老,连我相父都说自己不如赵阁老,你么,更实在不用强迫自己去学那些所谓圣贤之道,你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在身,做不到许多事才是正常。”
  若做到,无人可知其中有多少血泪与得失。
  李清赏没出声,在光线昏暗下来的车厢里静静看柴睢,做贼心虚,她听来这几句劝慰之言,只觉暗含警告。
  “瞅甚么?”隔竹帘往外面驿站门看去的人转头看她一眼,拉了她手,淡淡道:“要在此休息一宿,明日天亮再上山。”
  “你说过了,我知道,因为要下雨了嘛。”李清赏不敢与柴睢对视,眼睛往别处瞟,含糊应着。
  话音甫落,外面已起山呼之声,太上亮明身份所到之处,人海山呼不过是寻常。
  太上往来北山并不频繁,每下榻北山驿,用度行仪照一品大员例即可,见过皇帝簿卤的李清赏已对太上简约的仪仗习以为常,只是今次这北山驿站里,接待官身者不止梁园一家。
  整个驿站东边屋舍全部清空,上御卫内外把守巡逻,梁园自行搭棚起灶做饭食,风雨转眼至,二层静舍中,柴睢免了青年男子叩拜之礼。
  “上次见面,还是我回到汴京次日,”柴睢探身关上双扇窗,转回来拾起被风吹掉在地的薄书册,“也是这般个傍晚,不过是大雪漫天,你告诉我,刀子插了进去。”
  免礼起身的青年含蓄一笑,眉目举止间颇带几分赵长源年轻时的风雅姿态,指指自己腰间牙牌:“不是么?”
  短短数月,以下三阶翰林小官之身一跃而成正四品正职官员,擢拔速度之快无不令人咂舌。
  柴睢失笑,卷着书隔空点过来一下:“卷李清赏进来做甚么呢。”
  太上眉目间未见丝毫不满,实则圣心分明不愿李清赏牵扯其中。
  “殿下凭何觉得绕得开她?”这位长相气质与赵长源有些相似的青年,正是而今最得皇帝柴篌重用的谢知方。
  他与柴睢说话不需刻意守君臣礼,甚至不像在柴篌面前那般察言观色与上位勾心斗角,摊开手道:“殿下非要放弃唾手可得之真相,转而去另想他法,您也亲眼见了,今上要的是把所有知其旧秘者赶尽杀绝,刘毕阮胆敢勾结三司公差下李清赏于大狱,暗中乃受皇帝之意,我不让贵夫人将计就计拖延时间,又该如何引刘氏去咬他主人?”
  一大段话里前贬后……后半段也不算赞扬,只是某几个词让太上听着顺耳,遂虚心接纳了谢知方的批评。
  太上只是觉得有些绝望,两眼放空望着屋顶道:“你确实好计谋,等回头李清赏发现她藏着掖着唯恐暴露的事,我其实早已清楚来龙去脉,她不得直接把我埋进花圃里去。”
  “真埋土里也是您该受的,”谢知方从腰间算袋里掏出一把密信和誊抄纸,整整齐齐递过来,“想来您已收到随之送回来的,关于宋王府的最新消息,太敬皇帝陵有人进去过,太敬皇帝生前的病,也终于查出端倪。”
  “太敬皇帝”是柴篌追封宋王的尊号简称。
  柴睢接过一沓纸翻看,谢知方低沉悦耳的说话声混杂在窗外的飘摇风雨中,不紧不慢继续响在屋里:“今上在查您和他身边太监马宝楠的身世。”
  此事他未敢让其他任何人知,多个人知多份风险,故只能趁此机会亲自来见太上。

第五十六章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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