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217


  自古立嗣遵选立嫡立长,便哪怕圣太上当年继承仁宗皇位,那也占着“唯一嫡出”的名份。
  封宝心想,照眼下情况来说,当然是批预算重要,六部牵扯万民生计和九边安稳,哪里是皇后怀孕能比?她怀孕还要再有八九个月才能看到结果,可若是现在内阁不批六部预算,你全家未必能过好后半年!
  在刘毕阮怂恿般的热烈注视下,封宝唯唯诺诺道:“自然是娘娘和皇嗣更重要。”
  生存在深深宫城,那些学不会口是心非的人,尸体早已不知在何处化作白骨,肥膏了野草野花。
  “这不就妥了!”刘毕阮拍拍封宝肩膀,心情愉悦,说话声低,“也是六部倒霉,偏撞上娘娘怀皇嗣,皇嗣事关江山社稷安稳,内阁自是要先紧着皇嗣的事来处理,所以说,即便六部后半年预算批得慢几个月,百姓勒紧裤腰带,捱一捱也就过去了,皇嗣却千万个将就不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怕以上这些话说服不了封宝,刘毕阮悄悄向他透漏道:“方才我刚见过公家,公家意思是,要立马开始为皇嗣修缮东宫,公家是皇帝,面对一些事时,总难做出明面上的抉择,这种时候,我们下面这些为臣为奴的人,可不就是得多多替他考虑?哪怕担一两句骂也是必要的,放心罢,刘某绝不会害公公的。”
  封宝似乎被说得动摇了,转身看一眼远处被小宫人抱在怀里的六部奏书,再转回来与刘毕阮四目相对,他犹豫不决:“可我只是公家的奴婢,不能擅自揣摩上意,更不能对公家之命阳奉阴违,倘您要我不把那些奏书送内阁,我实在办不到。”
  刘毕阮拉封宝到路边荫凉处,不停用折扇给封宝打风乘凉,自己顶着一脑门汗:“封公公实心办事,忠心为主,实在好样的!公公忠实,在下也万万不敢让公公为难。”
  他先糖衣炮弹把人吹捧一番,继而出主意道:“只不过,司礼监和通政司,每日里外里要过那样多奏书折报,诸位公臣忙起来时,忘记一两件也是正常,而且公家只是说,要内阁抓紧批条,至于这个‘抓紧’倒底抓多紧,是两个时辰,两天,还是两个月,这究竟谁能说的准,公公说是罢?”
  说着,几张银票裹着件金貔貅,从刘毕阮官袍袖筒子里,滚进封宝手中,继而进了封公公袖筒。
  “刘大学士您这样说,听着似乎也非常有道理,”封宝暗暗掂量袖里物,是足金,感恩戴德给刘毕阮拾礼,“我正愁事情如何办才好,多谢刘大学士指点迷津,您的这份情谊,封某铭记在心!”
  刘毕阮捎带手就帮他父亲解决了桩要紧事,一时间高兴得感觉自己是天下最最聪敏之人,大笑着摆手:“多谢封公公对皇嗣的祝贺,回头有空我请公公吃酒,那我就不耽误公公办正事了,告辞?”
  封宝一个作揖,诚心诚意作到自己脚面上:“大学士慢走。”
  宫道上又响起一阵刘毕阮的爽朗大笑声。
  不多时,待那道嚣张跋扈的朱袍身影走远,青袍小宫人易顺抱着奏书走过来,冲那方向啐了一口:“呸,算甚么东西,还敢来教我干爹做事!”
  “你骂的是内阁现任谨慎殿大学士,皇后娘家亲兄长,为父给你说过多少遍,在宫里要怎么来着?”封宝从袖筒子里取出刘毕阮送的东西,打开看,银票三张共计三百两,金貔貅吊坠市价约在二百两到三百两。
  不愧是小刘大学士,出手就是阔绰。
  “干爹教过要谨言慎行,”不到二十岁的小易顺掂掂怀里奏书,不满地撇嘴,“可无论甚么身份来头,万轮不到他来教干爹做事,您本来就不打算,立马把这些奏书送去内阁的,哪需要他横插一脚来出主意,到时候出了事是您担着,立了功则功劳归他?狗挑门帘露嘴尖,显得他!”
  封宝抬腿一脚揣在干儿子大腿上,把人揣得连连后退三五步才勉强站稳。
  “哪儿错了?”封宝冷声问。
  易顺抱稳怀里奏书,未叫一本跌地,委屈地低下头再走过来:“儿子为干爹觉着不平,您是堂堂司礼监大秉笔,在内统管内廷,对外和内阁首辅六部尚书平起平坐,刘毕阮算个吊。”
  封宝抬起手,准备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见易顺缩起脖子愣是不敢躲,巴掌终究没落下来。
  他抽出一张银票递过来,教谕道:“他就算真是吊,你难道还有?”
  易顺是象舞元年腊月才入宫,彼时净身要求已从半割改为全割,这使得象舞年入内的宫人,成为鄙视链最底端的存在。可笑罢,连本就足够可怜的阉人之间,也要因各种原因而被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易顺闭了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下去。
  “拿着呀,”封宝把银票再往前递递,叮嘱道:“换五两碎银托人带回家给你女兄,剩下的钱,找个休沐日出宫到银庄存起来。”
  被戳痛内心的易顺,态度顺从地接过银票,顺从地遵是。
  正晌午的太阳毒辣辣炙烤着整座皇城,脚下青砖白玉石道路,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封宝不知热般,领着易顺继续朝奉天门方向去。
  “几年过去了,还受不了别人说你没根?没根难道就抬不起头,不配当男人了?”封宝问。
  老实下来的易顺,看起来少了几分底层市井的油滑,其实长相算得上眉清目秀。

第六十五章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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