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1


  “安也。”李清赏欠身回礼,进屋时梁管家为她掀暖帘,她再道谢才迈进门槛。
  身后门帘落下,梁管家离开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李清赏头回来这里,好奇看屋中好生贵气的装饰布置,扬声禀:“你在么?”
  月亮门里传出软糯应答:“进来罢。”
  “你书房真漂亮,”李清赏赞叹着进月亮门,见柴睢背对这边坐在窗边茶桌前,她笑着过来:“多宝架上的器物我都没见过哎——呀?”
  最后两步路是蹦哒过来的,她背手站定在茶桌前,看着桌上东西笑没了眼睛,软糯甜美,总是开朗:“已经烧制好了哇!”
  “嗯,”柴睢挪挪桌上憨态可掬的八寸【1】高陶制黑熊,靠进椅子里抬眼看,坐姿微斜,“看看满意否。”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李清赏欢喜又小心地把陶熊捧起看,看罢再看陶制红泥小火炉,甚至还有只圆头圆脑的食铁兽,赞不绝口:“这些真是陶烧的?有黑有白,还能上色呢!你实在手巧,是专门学过制陶么?这熊简直和我见过的一模一样。”
  关于这个问题,柴睢罕见的没有回答。
  咸亨历结束以前,她的人生并不属于自己,皇帝不好当,无论从储君开始还是到端带坐大殿,她无一日不在学习如何治国理政,学做陶器是象舞元年九月谏事发生后开始捣鼓的。
  许是因为生来有那么点动手天赋,更许是因猛从不休的繁忙中抽身她短时有些不适应,忙闲落差逼得人实在枯燥无聊,自然把所有精力放在学做陶上,手上几轮水泡磨成新茧,短短两个月她学会制陶烧陶,连复杂的人像陶亦可制作。
  见柴睢不出声,李清赏问:“怎么不说话?”
  柴睢递上手边未封火漆的书信,上面写着“甜妹亲启”四个字:“方才国丈府着人送来的。”
  大信封里套着小信封,大封是刘庭凑给柴睢的信,小封是李清赏私人件,即便未封口,柴睢也只是原封不动拿给她。
  逐字逐句看罢私信,李清赏自然而然把情况往坏了想,捏着信纸的手指尖泛白:“信里所说‘刘漕运使’即是刘毕沅么?”
  柴睢点头,声低调柔如常:“汴京漕运使,刘毕沅。”
  李清赏不清楚汴京漕运使是甚么样的官,总之脸上彻底没了笑,变得忧心忡忡:“义兄在信里说他尚未抵京便遇见刘毕沅的人,义兄是漕运官员,被刘毕沅以漕运使名义安排住在了国丈府,这是变相监·禁罢?”
  柴睢神色淡然:“信里他约你国丈府百晬会见?”
  “是。”
  看样子李娘子是必去无疑了,柴睢点头:“放心,我既答应和首辅护你安然,便会设法保你性命无虞。”
  说句“龙潭虎穴不足为惧”亦不为过,倘太上无此实力自保,又怎会退位放权后还要遭象舞朝新集团千般猜忌万般提防。
  “……”李清赏张了张嘴,有些话还是未说出口。
  她一边觉得太上此刻表现似有些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一边又清楚太上护她本已是履诺,她无有何底气央太上帮他救李泓瑞脱困。
  沉默片刻,她问:“你去赴宴么?”
  “去。”柴睢袖里还装着刘毕沅写来的信,内容关于李清赏她亡兄庆城军副指挥使李舍,挺吸引人不是。
  李清赏松口气:“那就好,你去的话我就……”
  就,就怎样?后面话未被说出口,险些说顺嘴的李清赏掐断话头去摆弄陶熊,有些心不在焉。
  柴睢对袖抄起手,把李清赏所有反应看在眼里:“宴上你我可能各自应付所面情况,你兴许见不到我,我也兴许顾及不上你。”
  皇帝老丈人家设百晬喜宴,与宴者尽皆公卿豪右勋爵世家,太上梁王和前庆城军五品副指挥使李舍家眷间分在不同圈子,隔有千山万水之距离。
  “这样,我知了。”李清赏去过最高级的宴是庆城知府过寿,场面阔大令人咋舌,而今她在汴京人生地不熟,要入国丈府狼窝,下意识想和柴睢商量,因为她在这里只认识柴睢。
  然而很明显,太上届时有自己的事要做,无暇顾及于她。
  沉默之间,柴睢平静的神色与平和的目光,使得二人这些时日的相处场景涌入李清赏脑海。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中带着些许陌生的脸,李清赏心里生出淡淡的异样感,是从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中生出的淡淡失落。
  “陶熊做得特别好,”李清赏扬起笑,娇憨甜美:“我身无长物,给您做双鞋子作为回报罢。”
  柴睢下意识看向对面人那双搭在桌沿上的手,那是双握笔杆子的女夫子的手,未离庆城前女夫子乃宦官门庭,应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柴睢想象不出这双秀气的手拿锥纳鞋是何样。
  “不用了,”柴睢用软糯的调子拒绝,“我不缺衣裳鞋袜穿,帮你做这几个小玩意也是打发时间,你不必太过客气,你在梁园安然,我同和首辅也好有个交代。”
  “这样啊。”李清赏笑了笑,没再多说。
  却是柴睢倒杯茶递过来,闲聊问:“你义兄知你为何来汴京么?”
  李清赏接住茶盏:“应是不知,义兄离庆城去做官今年刚好满一任,他在信里说自己暂住在漕运使府邸,知我将赴他家百晬会,特通信以告知。”
  信里写着“盼相见”,属于私房话了,不好给太上说。

第七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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