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85


  柴篌杀计蒙原因总结起来也就两个字,“好玩”。
  “我姨母说,计蒙没之后,厉百程接连两个月时间吃不好睡不好。”说到这里,柴睢挠挠眉梢,善解人意地补充解释道:“我姨母和厉百程她们是最亲密的关系。”
  “听说过厉百程,大望咸亨两朝能臣辈出,女子为官者不在少数,为军者却屈指可数,厉百程算是一位人物。”李清赏对柴睢所言反应平常,并无诧异。
  想想也对,她可是敢钟意太上梁王的人,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才是正常。
  只是柴睢以前在这方面听过太多辱骂和鄙夷,她也为常受歧视的挚友随之和阿照出头打架,受环境影响,她潜意识里竟认为辱骂鄙夷是常态。
  太上长久以来与人宣扬自己不喜欢女子,故这方面未曾往情感上想过分毫,而今观见李清赏如此淡静反应,她忽感觉自己像被醍醐灌了顶,灵台清朗明净起来。
  “啊!”正在柴睢自省时,李清赏忽放下手里筷子和炊饼,咋咋呼呼又羞赧笑着道:“我们在这里围炉用饭,却是把昊儿给忘得干净!”
  “放心罢,同样的饭菜,早已让送了内院一份,饿不着你宝贝大侄子,”柴睢促狭不已,伸来手道:“把瓢羹儿递我下。”
  李清赏没听懂:“递给你甚么?”
  “瓢羹儿,”柴睢隔空指粥勺,用的也不知是哪里语言,“给我递个瓢羹儿舀粥吃。”
  李清赏会意,递过来大饭勺,顺嘴问道:“汴京不是称呼它作饭勺么,‘瓢羹儿’是甚么?”
  柴睢往碗里添粥:“瓢羹儿是枢州话,我相父说话带西南口音,我不免跟着学了些。”
  话题有岔开趋势,李清赏不知该如何接话,低下头认真用饭。
  未几,却听柴睢道:“和光可曾告诉你,你兄长李舍究竟是因何而死?”
  “不曾,”李清赏垂着眼皮,语气轻轻道:“朝廷说兄长死于暴·民团之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我相信和首辅会还他公道。”
  柴睢无法理解如此想法:“你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不然嘞?”李清赏看过来一眼,同样是满脸无法理解,眉眼间反而仍旧有淡淡笑意,似乎把一切一切都看得开:
  “我,无权无势一草民,能活着从庆城来到汴京城,完成兄长托付,已是三十六天大罗神仙和我家先祖发功保佑的结果,面对更复杂牵扯更多的事时,我若不把希望寄托在可信之人身上,则还能如何?”
  从私心来说,兄长死于平乱而被追封英烈,她和昊儿作为家眷可以领到每月五两二钱碎银抚恤【1】,昊儿长大后读书考功名也有父荫可得,但若查明兄长真实并非死于战事,而又非因其他功勋,她或许不仅将领不到那点抚恤,昊儿将来读书也没了荫恩。
  清高者自是可以站在道德高处千万般鄙夷谴责她如此想法,但鄙夷谴责又如何?会因缺钱而解决不了温饱的是她和昊儿,寄人篱下靠他人救济的也是她和昊儿,则谴责鄙夷于她何妨焉。
  她要带着昊儿好好活下去,她计较的就是这区区几两碎银的得失,在乎的就是昊儿将来能否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想着这些,她看进柴睢眼睛,微笑问:“难不成我可以像你一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发动势力调用人脉,去为想要的真相拼个你死我活,甚至玉石俱焚?”
  柴睢:“……”
  李清赏含笑讲出这些,用温软平静的调子削掉了话上带的所有锋芒,软糯糯的,即便听者隐约感觉到被冒犯,却是生不起气来。
  生不起气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么?不,太上梁王要打人时可不管对方是笑脸还是哭脸,之所以生不起气来,无非因为这些露骨的话出自李清赏之口,除却太上身边人敢有此言论,换作他人说这些,说不准会有何种后果,若过于聪明又不知收敛,甚至可能被灭口。
  且莫要觉得动辄杀人灭口是坏人反派作风,世上大约无所谓好人坏人正派反派的清晰区分罢,最被推崇的用以区分善恶的评判标准,说白不过是看哪方势力代表了冲突中更多数人的利益,代表更多数人利益的被定义为好人,反之则是坏人。
  而柴睢,柴睢何止会杀人灭口,柴睢继承她相父遗风,浑身反骨地认为统治阶级大力提倡弘扬儒家文化,把人区分为“君子”和“小人”,分为高低贵贱尊卑有别,其最终目的无非是将庶民百姓归于统治者希望看到的秩序之中去,从而使统治者更加便捷有效地维护自己的统治。
  何况李清赏所讲这些话,柴睢通通不信。
  “过往倒还是有些小瞧你李姑娘了,何时琢磨出这些来的?”柴睢表现得在意外中感觉到些许惊喜,准确点或许可以说是沾沾自喜,自喜没有看错人,“羊皮之下一头狼”几字在她脑海里翻腾旋转,脸上愈发笑意盈。
  李清赏不肯说如何知的柴睢那些事,认真直起腰杆来,笑意染在郑重神色上,道:“凡若事做不到,不争便不争,而既能做到,则该争此公道。”【2】
  柴睢咽干净口中食物,舌尖扫过牙外侧,思量须臾,笑起来:“说实话,有时感觉你比随之和阿照更能明白我心里想法,本来你同李泓瑞的周旋已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甚至有些出人意料。”
  “还好还好,”李清赏态度谦虚,“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而已。”

第二十六章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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