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88


  乞讨说得坦荡,她从来对那段经历毫不避讳。
  李昊洗了手过来坐下,涤尘也带人前来布菜,李清赏拿个饼给李昊,又问柴睢:“你也尝尝?”
  柴睢不见外,拿个咬一口,热得烫牙,问李昊:“你不是去前头西厢院找朋友还书么,哪里弄的葱油饼。”
  前院西厢和上御卫住的东厢中轴对称,是梁园仆人杂役拖家带口聚居之处。而柴睢之问也是李清赏所疑惑,遂见二人齐刷刷看着李昊。
  李昊咬着饼道:“梁勤他姥姥做的,我说我在左公祠吃过这种饼,梁勤他姥姥一听非常高兴,说吃过左公饼就是一家人,我走时她给我塞这么多,让我拿回来吃。”
  左公饼,倒是没留意过原来这种肉馅葱油饼名曰左公饼。
  倒是柴睢见多识广,道:“你们遇见的,大约是丹州左氏的左公祠,不过庆城上京是从西南方往东北方走,怎会路过梁洲之南的丹州?”
  “呃……”李清赏窘然,打哈哈摆下手,笑得尴尬:“那不是走错道了么。”
  否则怎会把半年徒步路程走成将近一年?闺中姑娘头次独自带个孩子出远门,兄长也没给路线图,她沿途乞讨边走边打听,全凭热心好人指点,殊不知百姓所言也不尽然全对,她还要边跑边躲避坏人,最后跑错方向也无可厚非。
  布菜毕,涤尘带人退下去用饭,李清赏站起来主动盛粥,嘿嘿笑着尴尬掩饰道:“不过能尝到左公饼,见识到许多不曾见过的风俗人情,也算错路没白走。”
  “啊对,丹州左氏是甚么人,很厉害么,好像没在汴京听说过。”她技术拙劣地转移着话题,末了分粥时一抬头,发现柴睢和李昊一个在分筷一个在哈手,压根没有笑话她走错路的意思。
  这反而更让人觉得有些尴尬,不难堪,仅是尴尬,以前她若做错事时,父亲和兄长都会玩笑着数落她几句,习惯被贬低被否定的她倒是忘了,无论她出甚么滑稽相,柴睢从不笑话人,昊儿被柴睢教谕着,也从不笑话她。
  “丹州左氏是百年世家门阀,近三五代以来颇为低调,子弟在中枢者亦皆收敛。”柴睢解释着接过递来的粥,趁热嘶溜一口,那动作可谓粗俗不羁,浑然没有半点钟鸣鼎食之家该有的规矩礼仪。
  低调收敛是一回事,眼光独到站队准确又是一回事,总不能看见虎狼打盹,便就觉得人家软绵好欺,柴周那些世家门阀嗷,没一个是吃素的。
  “门阀世家?”以前只是从书上见到这些词汇,李清赏按照惯常理解问道:“就是那种子弟在朝做大官,一门十宰相、二十尚书、三十侍郎、六十太守无数进士那种,门阀世家?”
  柴睢夹菜吃,摇头,咽下后语慢声低道:“不光如此,拿丹州左氏来说,大望历之前,丹州左氏在丹州威信力遥遥高于朝廷,他们兴办学庠、修路开渠,灾时布粥施药济灾众,丰岁降租减息惠州民,百姓追随拥护左氏可谓忠心耿耿。”
  “本该朝廷做的事情反被门阀世家代替,”李清赏问:“朝廷没有举措?”
  问起这个,那里面牵扯可就多了,柴睢一言以概道:“朝廷非是没有举措,而是当年‘皇权不下县,政令只达州’。”
  从根子上坏掉的东西,枝枝杈杈上花叶开再盛美,终究也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假繁华。
  李昊举手,道:“我知道,谢夫子讲列传时过,世家门阀并非我们以为的那样简单,他们和大周国命运息息相关,其兴盛与衰亡甚至是代表着大周的兴衰治乱,殿下祖上严格意义上讲也是门阀世家。”
  行州柴氏,岂不算门阀世家。
  柴睢心说,随之真是胆大,甚么都敢给学生讲,应李昊道:“然也,行州柴氏,当年门阀尔。”
  “怎说到你家来了,我们正说丹州左氏呢,”李清赏总觉着丹州左氏耳熟,终于想起来甚么,更加八卦道:“丹州左氏也称齐原左氏是罢,听说当年你禅位,齐原左氏功不可没。”
  一句话给柴睢问笑,笑得夹不住菜:“李清赏,你敢不敢胆子再大些,直接问我几年前究竟是被哪位能人给拽下皇帝位的?”
  李清赏满脸好奇:“可以说么?”
  柴睢冷静而坚定:“不可以说。”
  “为何?”
  “丢人。”
  “我不笑话你。”
  “昊儿还在呢。”
  无端被点名的李昊:“……”
  面对殿下和姑姑春风化雨般温柔和煦的对话,李昊一手拿左公饼一手执乌木筷,左看看右看看,总感觉到股股暗涌在周围流动。
  稍顿,在姑姑和殿下开始继续聊天后,李昊心想算了,不管二位如何暗流涌动还是明流涌动,他皆不要再随意开口,因为过会儿还要偷偷找“姑父”在考卷上签字。
  不久,晚饭后,尚不到安歇时。
  李清赏吊着胳膊回卧房批改学生居学,柴睢到西厢房第二间捣鼓东西,住西厢房第一间的李昊鬼画符般潦草敷衍写完居学,蹑手蹑脚从自己卧房,来到隔壁可以捏制陶器制作手工的小手工房。
  “殿下?”李昊钻进门来捏着嗓子轻唤,“您在忙甚么?”
  小手工房窄而长,柴睢穿着及膝皮围裙坐在朱漆长条桌旁的马扎上,面前固定架上固定着李昊熟悉的大红酸枝螺钿首饰盒,正低头做修补。

第二十七章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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