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朱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相机,又想到方才是在案发现场相遇,随口一猜:“你不会是来拍死人的吧?”
  谈司珂耸肩道:“是啊。我在报社还兼了记者的职务。”眼神移至到顾越珒,笑容立马冷了起来,心里有种东西在作祟,指使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道:“改日再约你们喝咖啡,我得先去完成工作。”
  朱丹应下,朝他挥了挥手。
  他一走远,越珒愤愤地钳住她的手,板着面孔道:“人都走了,你还这样的依依不舍?”
  朱丹翻了翻眼珠子,不理他。
  她的手腕被他嵌出了一圈红印子,吃着痛,嚷道:“你先松手!痛!”
  他忽地灵光一闪,诘问道:“那天晚上该不会就是和他看的电影吧?”
  怕她赖账,又善意地提醒道:“你们看的好像是《新旧上海》,我没记错吧?”
  见他翻起旧账,朱丹连忙认怂道:“是是是,顾先生你记性真好!”
  后来他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了一家电影院,硬是拉她进去重新看了一遍《新旧上海》才肯罢休。
  翠芳将赵兴邦的死讯告诉了三姨太,原本是好心告知,谁知三姨太听闻之后受了刺激,拦不住,和老爷子大吵了一架。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再罪孽深重的人一旦处于弱势,一样叫人唏嘘。
  顾家的佣人们虽背后时不时说太太们的坏话,可真眼巴巴看着三姨太落了难,又莫名的同情起来。
  “一把年纪了被丈夫嫌弃,这后半辈子怎么活?”
  她们仍是旧社会的思想,女人离了男人是没法活的。
  “都给我听好了,这个家以后没有三姨太!”老爷子气得胀紫了脸,一面咳嗽一面叫她“滚!”
  娇月退了之前住的公寓,搬到了离广和戏园很近的弄堂,分租一室,一根钉子贯穿一面墙,隔壁挂着月份牌,这边露着一截钉头也能挂张画。
  屋子潮湿阴冷,没有隐私可言,房东太太要是杀鸡杀鱼,娇月躲在屋里都能听见鸡惨叫和鱼腥味。
  水笙穿着一件灰袍坐在炉子旁,她正在烧水,炉子上还烤着白果。
  “今日是兴邦的头七。”
  娇月在心里算了算,“唉,晚上给他烧点纸钱。”
  水笙望着她道:“兴邦死的惨。”
  “你别说了,我知道对不起他,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顾裕民杀了他。”
  “不——不是老爷,是那个屠户!”
  “屠户只是行凶者,他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虐杀兴邦?你我分明知晓真相,却不能替兴邦报仇,只因为他是你的丈夫,所以袒护他吗?”
  娇月落泪。
  “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他早就不爱你了。”水笙觉得眼前的女人正在加速衰老,变得有些陌生。
  水笙低头,银色水壶呜呜尖叫,娇月慌忙提起水壶。
  “难道在你心里,我和兴邦根本不值一提吗?”
  娇月被壶嘴喷出的热气烫伤,握住耳垂,摇头道:“你们与我而言是蓝颜知己。”
  “知己?”水笙腾地站了起来,觉得可笑。
  “有在床上坦诚相待的知己吗?”他抓住她的手,放进嘴里吮吸。
  娇月一把推开他,别过脸调整情绪。
  她已经害死一个了兴邦,她万万不能再去害他。他还年轻,她不能毁了他。一咬牙,狠下心道:“你我以后不要再见了。杨老板,你有大好的前程,何苦和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女人纠缠不休。”
  他突然像一只野兽扑向了她,水壶踢翻,白果撒了一地,他将她摁在桌上,粗糙的蛀满虫眼的四方木桌,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呜咽起来。
  “不要......不要抛弃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红着眼摸着他的头,他因为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对母爱格外渴望。她不止是他爱的女人,也是他失而复得的母亲。
  他无法接受第二次被抛弃。
  顾越城见到眼前这一幕震惊不已。
  他不由分说的冲上去攫住水笙的衣领一拳揍到脸上。
  “无耻!无耻!”他咆哮道。
  原来一切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他的母亲当真与野男人苟合。
  “号外!号外!青帮老大顾裕民买凶杀人,杀人凶手逮捕归案!”
  “卖报,卖报,光明大剧院今晚七点钟,顾氏电影公司《烽火佳人》首映!”
  不消片刻,买凶杀人的一沓报纸被人缴获,接着全上海的号外销声匿迹,只剩下单薄的卖报声。
  “卖报!今晚七点钟光明大剧院《烽火佳人》首映!”
  “卖报!今晚七点钟光明大剧院《烽火佳人》首映!”
  “卖报卖报......”
  听说刊登顾裕民的报纸全都被青帮买回去堆叠在厕所里,专门用来登坑擦屁股。
  当然,帮规规定不能用顾老爷子的名字对着屁股。
  第七十六章
  入了深秋,老爷子频频咳嗽。他忽然不在宠幸玉萼,偶尔会去裴秋的屋里小憩,大多时候他都留宿二太太处。
  “老爷这是怎么了?”
  有一日玉萼和裴秋一道坐在花园里喝咖啡,聊起老爷子近来的变化。
  裴秋道:“你感觉不到吗?”
  玉萼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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