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寿宴34


  聂臻回过神来,忙收回手,又咳了一声,道: “一件衣服罢了,不值得什么。”
  周荣坐回去,脑子里却只记得他刚才那个问题,下意识摸了下耳廓,怔怔道: “怕别人看了奇怪。”
  焉支原上不论男女都戴耳坠,连周父也是如此,他从没觉得奇怪。到了中原,才发现民俗大不相同。平时倒也无所谓,今天来赴宴,自然不想引人注目,他本来就长得奇怪,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瞧,索性全身装束都换了。
  见他抬起手,聂臻的视线立刻跟了过来,落在他耳侧。周荣心内怪异感更甚,慢慢把手放下了。
  聂臻点了点头,抬杯要喝茶,送到嘴边才想起里面的水早已洒了,忙斟了一杯,却又不喝了,只望着杯子出神。
  半天,他才道: “我这几天总在琢磨怎么摆脱仙境,派人去找各地的怪事,比如瞎子突然复明,过后又瞎了之类。”
  他话锋转得突然,周荣起先还有些愣愣的,后面倒是听进去了。
  从莲花瓦舍出来后,两人知道的内情更多,不管愿望实不实现,仙境都是有去无回,自然萌生了退意。和他们同样处境的人应当不少,只要有人成功了,一定能在现实中留下蛛丝马迹。聂臻这个办法,听起来倒是不错。
  周荣思索着,又听他道: “找来找去,竟然有一个人自己找上门来,说他们有一群在仙境里遇到的人,结成了一个组织,叫作“方生”,平时会互相交换从仙境里拿到的东西。”
  周荣问道: “你和他换到消息了?”
  聂臻摇了摇头, “这个就是我疑惑的地方。按理说,退出仙境的办法,一定有许多人想知道,怎么也该有点传闻。结果不但是他,连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没听说过曾经有谁活着摆脱了仙境。”
  说到这里,他低笑了一声,望着戏楼对面的看台,道: “我听到他这样说,反而松了一口气。”
  周荣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是一开始没有仙境,父王就这样去了,我还可以说我尽了力,是天意不可违。但现在我明明有办法让他活下去,也看到他有了起色,却要想尽办法从那条路上走开……简直就像是我在亲手杀他一样。”
  从这里自然是看不到淮南王的,聂臻却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神色冷静,仿佛说的是不相干的事情。
  周荣只觉一阵恶寒从脚底漫起,像中了毒一般,从后背冷到骨头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周母周父相继去世时,他也是这样的感受。
  心酸,悲恸……似乎都算不上。整个人像是冻住了,看着硕君在灵前哭到近乎昏厥,他却几乎动弹不得,连眼珠都在嘶嘶冒寒气,恨不能……恨不能怎么样?
  聂臻看了他一眼,却又笑了,道: “我知道,没有仙境,父王不见得会有这五十大寿。我已经很知足了。何况,他肯定希望我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周神医在天之灵一定也宁可你好好活着。所以这离开仙境的办法,还是要找下去。”
  周荣道: “……我写了信去问师父关于仙境的事,等回信过来,也许就有办法了。有执念的人也不是都遇到了仙境,说不定知道我们和他们差别在哪,就可以——”
  他说到一半,见聂臻定定地盯着自己看,便停了下来, “怎么?”
  聂臻笑道: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个猜想,但是一直担心你怪我,没敢告诉你。”
  周荣抱着胳膊看向他。
  聂臻道: “我之前总在疑惑,父王病了也有好几年,为什么直到现在仙境才找上我。想来想去,也许是因为我早清楚他的病不大可能治好,已经接受了现实。直到听说周姑娘是周神医的女儿,又在这个关头出现,便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怎么也不肯放下这根救命稻草。”
  他顿了顿,又道: “后来在潘楼那次,你说自己进入仙境不是为了周姑娘,我原本要问你,是不是想找到生身父母,到底没有问——如果愿望是这个,也不会到了淮南才想找他们。你会进入仙境,一定跟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归根到底,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周荣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起周邯临死时拉着自己说,从今往后,小君只剩你一个哥哥,你要照顾好她。
  他那时瘦得不成人形,眼睛里却带着攫人的光,借着回光返照的一点力气从床上挺起身,抓住周荣的手。那十根手指像上刑一般,硬硬夹住他的手指。
  后来遇上聂臻,明摆着要利用硕君,她却甘之如饴,一心把他当作良人。而周荣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也阻止不了。
  明明他只有一件事要做,却连这一件事都做不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是这样强烈的悔恨,才引来了仙境。
  并不是多么高尚地牺牲自己换回养父母。只是想减轻心头的负担而已。
  “……我怪你做什么,”周荣视线掠过水面, “这么说,我和硕君不来淮南,你也不会进入仙境。我们扯平了。”
  一阵微风吹过,珠帘磕碰,响声清越。水面文光晃动,戏楼上响板一阵急似一阵,锣鼓喧天,越发显出此处的僻静。
  聂臻细听一会儿,对他笑道: “这是在唱《扈家庄》。你听,披挂整齐凤翅飞,耀旌旗灿烂也那云霞碧。这是一丈青扈三娘披挂上阵,走得特别有神韵,又威风又娇气,比文戏好看。”

第19章 寿宴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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