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梦41


  聂臻连滚带爬翻下了床。
  落地的瞬间,牌位已经拿在了手里。刀尖迅速划开了手指,脚下也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床边的人还是困惑地看着他,没有追过来。静夜中只有他自己弄出的一连串突兀响动。聂臻在门边刹住了脚。
  就算真的追过来,他也不打算跑了。
  血已经抹上了牌位,什么也没发生。可能牌位只能用一次;可能在菩萨庙那次,鬼魂已经魂飞魄散,不会再出现。不管原因如何,他清楚意识到,这具戏服下的周荣消失了,也许再也找不回来。
  聂臻一向为自己的冷静而自傲,知道绝望是最没用的东西。但那一瞬间,他突然跑不动了。
  血珠从手指割破的地方争先恐后滚出, “嘀嗒” “嘀嗒”砸在地上。下手匆忙,割了好几个口子,疼倒是不觉得。
  两人遥遥对视,周荣忽然皱眉道: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油灯似乎为此精神一振,火光一跃,亮了几分,照见浅褐色的眼珠和光洁的脖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狂乱的错觉。
  聂臻面朝着他,慢慢扶着门坐下,抹了把脸。感受到周荣的视线落在头顶,他忽然笑出了声, “周兄,你再这么吓我,叫我以后还怎么安心听戏?”
  周荣慢慢环顾四周,问道: “我又梦游了?”
  血液还在筋脉中争先恐后奔流着,带来细密的麻痒刺痛,背后也一阵阵发冷。聂臻摆了下手,道: “过去跟你说。扶我一下,站不起来了。”
  周荣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动作很平常,步子平稳有力。见到聂臻手里攥着的薄刃,他便伸出手道: “该还我了。”
  聂臻把手往后一抽。
  “你要教我功夫,正好该给我一件趁手的兵器,”他笑了笑,解下随身带着的纸扇,推了过去, “我用这把扇子跟你换。”
  扇柄沾上了他的血,弄得一塌糊涂。周荣看了一眼,大约见他手腕还在发抖,到底没说什么,接过扇子,抬手将他拉了起来。
  聂臻同他走回床边坐下,见他展开扇子细看,便指着扇面笑道: “我的名字就是出自这句话,在止于至善。止善,正好同“纸扇”谐音。后来遇到一位能工巧匠,说给我做一把机关扇,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只是中了我的意,就一直带着了。”
  周荣拭去扇柄的血迹,将扇子合拢,放在一边,道: “手。”
  聂臻伸出还在渗血的手指,等着他替自己包扎,突然垂眸笑了。周荣找着止血药,抽空看了他一眼,聂臻便叹道: “人真是不能娇生惯养。”
  周荣神色不解,聂臻笑道: “我记事早,一两岁时的事情也还记得。那时候走路经常摔跤,自己倒不觉得怎么样,但是一看到有人关心地围上来,我就开始哭,觉得疼得不行。”
  周荣指间一顿,好笑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继续给他擦拭伤口,动作放轻了些。
  “为什么把牌位拿出来了?”
  你被鬼魂夺舍了这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像一出口,就会再次成真,覆水难收。
  “你还记得多少?”
  “我中间好像醒过一次,还说了几句话,后来又睡着了,”周荣慢慢道, “是我在做梦……还是真的醒过?”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变色,也许还有自我的意识。夺舍的鬼魂到底要做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聂臻指了指他颈间,道: “你起来叫我去睡,之后就坐着不动了。等我再睁眼,就看到你这里突然长出了一大片红褐色印子。”
  周荣猛地抬眼,道: “那个面上有胎记的……”
  “对,”聂臻道, “和她的胎记颜色一模一样。”
  周荣扫了他一眼,立起身,倾身过来看他后颈,道: “你身上还没有。”
  他凑得并不算近,说话时的气流只是隐约搔过,不等感觉到那热度,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是吗,”聂臻应了一句。
  周荣直起身,按着颈间,道: “我记得梦里越睡越热,特别是脸上,好像在烤火一样。”
  “现在呢?”聂臻冷不丁抬手,托住了他侧脸,掌缘抵着他的手背,大拇指摩挲过颧骨,语气十分认真, “只怕我们都有了“胎记”,但是脸上看不出来。”
  骨骼线条硬朗,唇边有快冒头的胡茬,即便覆着脂粉,也是同女人细腻肌肤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怎么也该有轻微不适,却只觉怦然心动,目眩神迷。
  他从前并不好男风,只见过几个相识结交的契弟,妖冶狡童,虽有姿色,并不动人,更不用说周荣这样比他还高大,还更孔武有力的男人……这算什么?
  周荣也在看着他,寒星似的眼,里面的情绪一览无遗。困惑,惊诧,震动。
  若是平时,聂臻绝不喜欢看人不自在,此刻心里却升起一股近乎幼稚的满足——凭什么只有他如坐针毡?
  他坦然自若收回手,道: “可能鬼魂一次只能找一个人附身,这回被我发现,就匆忙离开了。第一个被附身的人,说不定也还活着。鬼魂放过她又选了你,也许同你唱花旦有关。”
  胎记姑娘说过想和周荣换个行当,那时聂臻还当她是出于感激,现在一想,如果她已经被附身,那学唱花旦的就不是她,而是这仙境中的鬼魂——她想要符合自己的身份。
  但如果附身不是为了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第23章 惊梦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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