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何必多言


  不过这次他不着急找任何人或事,于是连短暂等待的时间都显得无比闲适。他宛若一个天真而好奇的少年,慢悠悠地观察着这片山林的一草一木,乃至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
  唯有过于激动而剧烈的心跳声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在看什么?”岳初晓停在何遇安的远处,没有再靠近,只是问他。
  何遇安回过头,灿烂一笑,手指从一片柔嫩的花瓣上抚过,留下了浅浅的指甲印:“我在看我以前没能见识的风景。”
  他并没有更换身躯,依旧是姜守道的身体,容貌身形却变化为了“何遇安”最原本的样子,一切似乎与岳初晓记忆中的无异,连声音都刻意带上了一分少年气。
  何遇安的变幻之术到底不如濯九州的高明,岳初晓从那张假面上看出了破绽:“你用的是星湖的易容丹?”
  “不用在意我用的是什么办法,反正这张脸在我死后就会变回去。”何遇安将那片花瓣扯下,揉成芳香的花汁,“像吗?师父。”
  “没有意义,变回去。”
  何遇安尝了一口花汁,因虽香但其苦无比的味道皱起眉:“既然没有意义,那师父为什么还要在意我是什么模样呢?总归你是要杀了我的,不是吗?”
  他将指尖沾染的花汁擦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眯眯地作出受宠若惊的姿态:“难道说师父对着我这张脸下不去手吗?是会感到愧疚吗?为什么当年明知我修为低微还让我一个人入世,为什么要对我下禁制让我连求救的机会的都没有?”
  落入三途前从“姜守道”口中听到的故事带上了面前人的脸,岳初晓抚着浮生的剑柄,似在考虑什么时候出剑取走何遇安性命比较好:“在你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个蠢货应得的遭遇而已,师父何必细究?”何遇安说。
  第101章 何必多言
  的确是过于愚蠢的故事。
  不过是从不将人血肉榨干不罢休的愚昧村落中侥幸逃入神山避世十年,便轻易让何遇安产生了他已经与凡人不同的错觉。
  侥幸得到机缘的稚童当时不明白自己得到的是世人会惊羡的奇遇,他并不知道上一个跟从师父修行的是新天道,也不知道自己的资质在真正的仙门中连负责洒扫的杂役都混不上……但在何遇安眼中,既然已经和仙人共存了十年,再怎么样都不再是凡人了。
  于是他自信地下了山,竭力动用那点辛苦积累下的灵力在普通人面前展露所谓“仙迹”。
  一开始是帮忙打跑在农田里乱窜的野猪,捞起掉进水里的小孩子,施展自己最精准的术法杀死田地里所有的杂草……
  后来何遇安逐渐从历练中琢磨出了一点东西,天赋限制他的瓶颈在一次次用尽灵力后开始松动,源自旧天道身外身的功法带着他走向原本永远不会到达的境界。
  多么合情合理,多么顺水推舟,他原以为这将是他仙途辉煌的开始,却未曾想到这是作为“何遇安”一生的谢幕。
  天下浩荡,偏生被他遇见了被强夺走剑骨,丢在荒野等待野兽啃食的少年易枫。
  彼时何遇安不知晓仙门那些循天道之理下的规则,他只觉得事态不应该这样。
  仙门不该是这样的,所谓的仙人难道不该和他那位救自己于火焚中的师父一样悯生吗?怎么会拿普通人天分当作是自己的垫脚石?
  将奄奄一息的少年简单治愈一番后,何遇安被自己的“仙人”身份冲昏了头脑,竟然主动想要去为易枫讨回公道。
  但他没有做到,在找到夺走易枫剑骨的人之前,何遇安遇到了同样在外游历的引虹宗的两个弟子。
  面孔陌生,功法特殊,又结结巴巴说不出自己的师承和来历,何遇安自然而然被当作了不怀好意的魔修。可天道禁制在上,他连一丝纳霄边陲的信息都无法吐露,却被两位心高气傲的仙门天才当成了对他们的蔑视。
  憎怒之下,又逢濯九州洞府的意外现世,引虹宗弟子决定就让这个嘴比骨头更硬的魔修去替他们趟一趟前路。
  反正都是“魔修”,总会对那些古怪到极致的阵法有些了解,不会轻易死掉。
  事实也正如引虹宗那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弟子所设想的那样,何遇安哪怕被废了四肢根骨,也硬是活到了最后。
  活到了引虹宗大师兄察觉到师弟们的错误去向匆匆赶来,却一时无法制止他们盛怒之下的暴行,只得和押解者与被押解者一同落入洞府主设下的窥心阵中,看见了“自己”最期待的一切。
  那时的何遇安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真正脱去了凡骨,天下人间皆被掌握在他鼓掌之间,在他治下,仙门真正成为了仙门,而尘世一片祥和,再不会有苦难。无人会违抗他的命令打破他所钦定的秩序,连引他入修行之道的那位神仙师父都要遵从他的命令。
  就在何遇安因为天下的顺从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时,敏锐地在幻境中师父的面容上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了解仙门,也不了解凡人,但是他了解与自己相处十年之久的师父。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与幻境所赋予的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在隐晦的割裂感中,被肉身束缚的绝慧神思冲破了所谓天赋所限,何遇安找到了濯九州窥心阵法的破绽,先另外三人一步回到了现实。

第101章 何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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