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非236


  他重新撕开刚包扎好的伤口,在疼痛里清醒,又在清醒里丧失理智逐渐癫狂。
  之后楼弃舞实在看不下去,先教给他傀儡术,他与勾玉没日没夜地雕刻凤凰玉像,他才稍微镇定一些,但偶尔想起些旧事时依旧会不顾劝阻反复撕裂伤口。
  他定定看着观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声音干涩:“为什么?”
  观御微微抬眸,似是这时才猛然惊觉眼前的人不是幻觉,飞快披衣起身,背过身整理衣带并未直视他。
  “观御!”以为观御要走,涟绛仓促扑上前,却头晕目眩一脚踩空栽进热烫的汤池里。
  池里的水不深,但他慌乱之中站不稳脚,不停地下陷,探臂找不到支撑的地方。
  头顶的水面摇摇晃晃,金灿灿的日光穿透白雾,照出金色的光影。
  他身子一僵,恍惚间以为自己再次跌入血海之中。
  池水涌入口鼻,堵得心口发慌。
  一死了之的念头再次疯狂蔓延,拖着他不再让他挣扎。
  他放任自己下沉,身体渐渐卸力,任由水流往眼睛和耳朵里钻。
  意识模糊间,他混混沌沌地想,若是就这样死在观御面前,至少观御会记得他,观御身上的伤口也会记得他。
  ——兴许吧,兴许会记得。
  忘了也罢,就当他从未来过这世间,从未对天神动心。
  但在濒死之际,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他从手里捞起,指腹贴着被水浸透的衣裳,滚烫的温度让人战栗。
  “涟绛、涟绛?”观御眉头微蹙,眼底慌乱难以掩饰。
  他半抱着涟绛想往岸上走,但涟绛四肢并用地缠住他,让他也跟着趔趄几步退至池边,背上的伤口猛然撞上光滑的青石岸,阵痛刹那间袭遍四肢百骸。
  “涟绛...”他皱着眉,手虚搂着身前的人,怕有人摔了要哭鼻子。
  可涟绛即使不摔也在掉眼泪,抱着他的手紧了又紧,埋首在他颈边哽咽着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抛弃我又救我?
  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爱我却又要分担我所受之痛?
  观御稍稍偏头,颈窝里涟绛掉下的眼泪比池水还要滚烫,轻易穿过肌肤血肉一路烫到心里,灼出伤口。
  他按着涟绛肩膀,须臾,终是用力将涟绛推开。
  涟绛被推得微怔:“......观御。”
  他看着观御转身往岸上走。及腰的池水因为观御的动作而晃动不已,它温柔地摆动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扯得更远。
  “你不要我了么?”他低下头望向摇晃的水浪,不再看观御远去的身影,抽泣着小声而失落地问,“哥哥,你不要我了,是么?”
  观御脚步微顿,回身见他站在水里,整个人都湿透,连眼睛都是湿的,心下难免发颤。
  “你不要我...”涟绛察觉到他的停留,抬起头来,泪珠在这瞬间从眼眶里滚落。
  这让涟绛觉得羞耻,觉得悲哀。
  他在爱里卑微如草芥,观御随手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拦腰折断。
  但他捂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乞求般地、声音发抖地问:“你不要我,又为何要将逆鳞给我?”
  龙生逆鳞,是命脉所在。
  观御用逆鳞替他承受一半的痛苦,将命脉都交给他,却又无情地将他推开。
  他越发看不透观御。
  或许是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过可怜,观御眉头轻皱,微微叹气后终于妥协似的朝他伸手:“先上来。”
  涟绛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去碰他长着细密伤口的手,而是攥紧他的衣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观御眉头皱得更紧,但终归是没多说什么。
  后山那间小屋还在,屋子里点着的暖香漫出门缝窗隙,浮成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
  涟绛跟在观御身后进屋,睨见挂在架子上晾着的兽毯时目光微顿,而后垂下头眼神飘忽地移开视线。
  观御将茶煮上,回头方才发现涟绛仍站在门口,衣裳发梢的水滴下来已经在脚边聚成一小滩。
  涟绛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拘谨过。
  他的心里一阵刺疼,但依旧稳着语气唤道:“涟绛。”
  涟绛闻声抬头,尚未看清面前的人一件衣裳便被扔进怀里,衣摆扬起时遮住他的视线。
  等衣角落下,观御已经背过了身,说:“先把衣裳换了,当心受凉。”
  涟绛捧着衣裳没什么反应。
  直到观御稍侧过身,又重复一遍,他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观御丢给他的衣裳不太合身,即便系上腰带也依旧松松垮垮的,上面尚还沾染着桃花香气。
  他将过长的衣袖卷起两圈,垂眸瞧见手腕上丑陋的疤痕时停顿数秒,又将袖子放下。
  “为什么?”他再次问。
  观御将热茶递给他,又拿了帕子轻柔地擦去他眼角垂着的泪珠,唯独缄默不语。
  “为什么要做这些?”涟绛注视着他,目光悲戚。
  他站起身,涟绛的目光便追随他,看着他将手帕放进盆中,然后听见他用平淡的语气说:“身体是你自己的,以后别伤害自己。”
  他知道涟绛想听什么,但他给不出回答。
  承认喜欢又如何?要他眼睁睁看着涟绛心甘情愿地赴死么?
  他扪心自问,宁愿涟绛恨他千秋万代,也不要涟绛因为他而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第125章 人非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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