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观音(1)


  饶是明知他问的是座下数人,赵江眠依旧心跳飞快,仿佛这话是说在他的耳畔,是说与他一人的轻声细语。
  那时就起了妄念,生了痴心。
  又或是更早,从他脱下靴子的那一刻起,懵懂无知的人便已铭记于心。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秦期携着听音雀衔来的鲜花,起身朝他走来,满目笑意:“公子听得这般入迷,想来也是位爱琴如爱己者,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得与公子相识?”
  赵江眠胸腔里翻腾起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酸涩。
  喜的是多年后还能再见,涩的是如今已非故人。
  他早已不是活人,这副身躯不过是鬼仙的傀儡。因为心有不甘,心有怨恨,所以在十四岁那年,敌军入境手里长枪将他的腹部挑穿时,他苦苦哀求上天。终于在漫漫长夜里从鬼仙那里换来苟活于世的资格,而代价便是自由。
  赵江眠苦笑,他本不愿回答秦期的话,相见已是幸事,他又怎敢奢求其他?
  可是在秦期温柔的目光里,他节节败退,最终还是报上姓名:“赵家赵江眠,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秦,单字一个期。”
  往后的年岁里,赵江眠既痛苦又欢愉。
  他曾想过要带赵可姿远走高飞,此后便与秦期再无瓜葛,生生世世再不相见。但是赵可姿不愿意,他便心存侥幸,偷来一场好梦。
  可是梦总该有清醒的时候。
  崔意星在他身上种下的蛊成了拴住他脖子的细线,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他毙命。
  秦期便是在那时意识到他一直苦苦隐瞒的事情,得知他是死而复生,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妖鬼,四肢密密麻麻被丝线缠住,一举一动都受鬼仙裹挟。
  赵江眠本以为,秦期会因此疏远他,甚至和那些无意得知他身份的人一样喊来一群道士将他捉拿。可是秦期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反而是一如既往地拎着酒扣响他的房门。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不要将秦期卷入这场浪潮。可是他贪心不足,守财奴似的抱着秦期给的温暖不肯撒手,不肯远去。
  不久后,秦期撞破他杀人。
  他是温世昌的帮凶,屠杀温家数百人,用他们的血来祭祀鬼仙,为自己续命。
  他憎恶温世昌,更憎恶自己。
  他原以为,这场祭祀过后一切就会风平浪静,他能陪着秦期安稳度过余生。可他终究是错了,人的贪婪从来都是永无止境的。
  他爱秦期,但他更爱自己。是以在得知观音泪能助他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时,他不惜一切代价要取得此物。
  他要长生,要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要如诸天神佛一般受人跪拜,而不是被鬼仙捏在手里如同捏一只蚂蚁。
  但秦期是何等聪明,抽丝剥茧察觉到他的意图,妄想加以阻拦。
  抚琴的手终于还是拿起剑,而剑尖指向爱人的胸膛。
  赵江眠在笑,秦期也在笑。
  若是共赴黄泉,也不枉此生。
  可惜赵江眠并非寻常人。他是鬼仙制成的傀儡,此后无论天上人间,都受制于鬼仙。
  他走不了黄泉路,过不了奈何桥,他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秦期杀他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自此万劫不复。
  “我想救他,可是我无能为力。”
  赵江眠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眼睁睁看着秦期烟消云散,什么都没能留下。
  终于,在最后一点雾气消散前,他恍若大梦初醒,疯了一样的拼命去抓那一点薄雾。但留在掌心里的却只有冰冷刺骨的血珠。
  第30章 观音(1)
  赵江眠什么也没能留住。
  他怔愣着,掌心里的血珠缓慢蒸发,扑进眼中时将眼眶染红,晕出潮湿。
  沈万霄垂眸看向浸在血泊之中的聚浪。
  ——它出现在此处,断不会是偶然。看来九重天上,有人在暗中帮助鬼仙。
  与此同时,松晏在厢房里埋头苦寻。良久,他才终于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一掌长的梨木匣子。
  他捧着匣子,指腹抹去匣子上的蛛网,扭头朝着步重道:“你来瞧瞧,这匣子是不是赵可月藏在床下那只?”
  “嗯,”步重接过匣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应该就是它了,先打开看看。”
  “沈万霄让你带我来怀香楼,便是想要我们找红笺。”松晏凑过去,看着他拨弄匣子上挂着的锁,“我们还是动作快些吧,他们在烂柯镜里,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支撑不住才最好,”步重扯动锁扣,眉头紧蹙,“折在里面更好。”
  闻言,松晏忍不住抬手拍在他肩上:“你又瞎说!”
  “我没瞎说。观御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他应得的!”
  “你怎么就不能盼他点好?”松晏心说奇怪。
  他从未见过这只金翅鸟对谁展露过这么明显的恶意,沈万霄无疑是个例外。
  步重哼声,抓着锁扣的手用力往外一掰,竟然硬生生将它扯断。
  他将打开的匣子递给松晏,提及沈万霄时语气多为不满:“反正他就是该死。”
  “哦,”松晏颔首。他拿出匣子里的红笺,不想再与步重说下去,于是移开话题道,“既然拿到了红笺,那我们快些走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红笺揣进怀里,快步往厢房外走。

第30章 观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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