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睡着才说真话的人


  陈宜眉毛、鼻子、嘴巴都皱到一起,连连后退,嫌弃之情难以自抑,仿佛跟他呼吸同一处空气都污脏。
  徐钧安自洽得很,叹陈宜“有辱风雅”,便转头离开。
  乐坊二楼,一名青衣束发的小公子趴在阑干,五指学着摆厅中央舞伎姿势,扭得似抽筋鸡爪。
  见徐钧安进门,小公子正色,转身回房,朝屏风后拱手,“公子,他回来了。”
  “只有他?”里头人问。
  “只有他。”
  片刻,屏风后走出一袅袅美人,跟青衣公子行礼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那青衣公子正是燕笳。屏风背后有两人饮酒,李存安坐在上座。
  “什么人劳烦少主亲自盯着?”
  “偶遇故人罢了。”
  李存安将酒推到一边,意味着要聊正事。
  对面的男人大腹便便,络腮胡子碾成一撮麻花,颇有些江湖气,很有眼色,正襟危坐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李存安微抬下巴,朝对面房牙子所,“刚刚那姑娘惹着谁了?你晾了她一天。”
  麻花大汉立即反应过来,陈宜是李存安的熟人,还是特别熟、要护着的那种。
  “是当地酒商。”
  他迅速跪地拱拳,道明事情原委,“……是以酒商们联手,不让她再租铺子,逼迫她违反与酒楼的契约,只能赔银子,滚出靖远。”
  生意上的事,李存安不能管得太明显。陈宜不想见他,他更要帮得仔细。
  他正思考该如何做,一旁燕笳摸着下巴道:“说起来,昨夜追赶细作,路过一个小巷子,我正见几人偷偷摸摸……”
  话说一半,燕笳突然想到,昨夜在屋顶追人时,他多瞅了两眼,李存安还让他别多管闲事。
  不能再说下去了。
  他放下摸下巴的手,果见李存安板着面孔,脸色铁青。
  第19章 睡着才说真话的人
  时过酉时,夕阳西下。西市各家收拾铺子,百姓慢悠悠准备归家,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街尾小院门窗紧闭。
  “说吧,你们有多少人?阿史那丕着你们在河西打听什么?”
  屋里五个男人粗布麻衣打扮,还有一女子香肩半露、额点花钿,乐伎打扮,全部跪在地上,被剑架着脖子。
  久久得不到回答,燕笳又说:“我们跟踪许久,确认这里就是你们的老巢,想必细作名册也在此处。”
  只见六人忽的目光坚毅,双腮青筋凸起。
  “不好!”李存安觉出不对。
  他坐在椅子上,动作不及,只来得及踩乐伎腹部,趁其呼痛,一手扣住下巴,一手伸进其嘴里,从后槽牙抠出一粒药丸。
  燕笳和其他侍卫如法炮制,已经来不及,五个细作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这些细作与先前捉住的不同,竟是死士。看来李存安他们已接近核心。
  李存安掐乐伎下颌,阴森笑道:“你在乐坊隐藏多年,阿史那丕明知道你受多大委屈,依旧任尔被轻视羞辱,何必为他效力。”
  乐伎喘息,一口血痰啐向李存安,愤愤道:“突厥女子不崇贞洁。我以身体技艺做武器,博国家兴旺,是英雄!我的族人为我骄傲!”
  她说得脸红脖子粗,身体拼命挣脱桎梏,若不是被押住,恨不能用头撞死李存安,同归于尽。
  同时,一队侍卫从后院小跑过来,“禀告少主,没有书册笔记。”
  乐伎得意蔑笑。
  就算没有名册,伪装成做生意的也总有两笔账,竟没有一本账册?
  李存安回忆前两日追捕细作。那细作明明已到这座院子,又拐弯,带着他和燕笳整整逛了西市一圈。莫非……
  他一脚踹在乐伎肩膀,未收力道,拔剑紧贴乐伎喉管,目露凶光,俨然起了杀意。
  “说!”
  鲜血顺着刀刃滴下,李存安浑身杀伐气息,似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威压,压得乐伎喘不过气。
  李存安问:“你们先前落脚在哪?西市哪间?”
  乐伎喉头滚动,一瞬间被震得抖若筛糠。
  她负隅顽抗,嗓音已然微弱,没了先前的气势,“你怎么知道在西市?”
  李存安不答,剑刃又深入一分。
  乐伎被迫仰头,短促惊呼。
  就在李存安当她要招时,女人神色忽变,目光淡然,变得没有一丝杂质,好似看透生死一般,毫不犹豫地撞向刀剑。
  鲜血溅到李存安脸上。
  乐伎死了,最后一个线索断了。
  在场侍卫均倒吸冷气。
  “少主。”他们齐齐下跪。
  李存安眼中火苗熄灭,接过手帕,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血,抬手安抚手下,“无妨,我已经知道在哪。”
  乐伎的反应已经应证他的猜测。前夜,细作知自己被跟,故意从旧居绕了一圈,想毁尸灭迹。然而,那夜,西市没有灾祸,除了陈宜酒坊被烧。
  陈宜刚来,细作刚走,时间也对得上。
  他遣退所有侍卫,仅带着燕笳,往三和巷走。
  “办公事而已”,他说服自己,“不算破坏她的安稳日子。”
  “少主,少主。”燕笳拽住李存安。
  原来他走得太快,燕笳一时没跟上,喊他又似听不见,闷头直冲。
  燕笳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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