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23)300


  并州可不是苦寒之地,朝堂上不少人都领过钦差一职,外出时也没少路过并州。怎么,一个平民随意几眼都能看出的问题,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上报?
  这才不是某个人的胆大包天,是一整条完整的、输送罪恶的包庇链。
  沈昱厉声喊道:“高增!”
  队伍中有人出列,朝着高台微微躬身,铿锵有力地回道:“臣在。”
  高增,酷吏出身,纯臣、孤臣。这意味着他完全不沾染朝堂上千丝万缕的利益交杂,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帝王鹰犬。
  沈昱已经很久没用他了,酷吏是治乱世的手段,却无法缔造太平盛世。
  酷吏通常都难以善终,沈昱想给高增一条活路,也给高压下的文武百官一条活路。
  他难得好心一回,不想换来这样一番结局。
  也罢,可见非严刑厉法重典不足平天下,唯有将这些贪婪的恶鬼全都吓破了胆,他们才肯好好披上人皮,当一方父母官。
  沈昱道:“令你即刻出京往并州调查此事,凉州兵马随你调遣,朕特许你先斩后奏之权,若有阻拦办案者,杀无赦。”
  高增义无反顾:“臣遵旨。”
  他弯着腰倒退两步,而后转身出了大殿。
  大门合上又打开,那一瞬的声音恍若钟鸣——丧钟之音。
  户部尚书手臂一软,竟难以维持叩首的姿势,他狼狈地跪趴在地,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沈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去取户部所存账本来,凡经手之人,朕一个、一个查问。”
  户部尚书惊恐过度动弹不得,自有人领命而去。
  大门再度开关,于是丧钟敲响了第二声。
  “上元佳节,朕不想杀人。”沈昱淡淡道:“尔等若是自首认罪,朕可对你们网开一面。”
  户部尚书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于水面的稻草,他登时抬头,眼神是剧烈的庆幸与狂喜:“陛下说的是真的吗?当真可以饶臣一命?”
  沈昱嗤笑一声,“想多了,你们必死无疑,但朕可以宽恕你们的家人。”
  户部尚书再次瘫软倒地,这下竟是连跪都跪不住了,后背已氤氲出一团水渍。
  朝臣之中许多人擦汗的频率也快了许多,因为焦躁轻微跺脚,但始终没有人站出来。
  大概仍是抱有几分侥幸心理,不信自己会是倒霉被抓到的那一个。
  沈昱任由他们惶恐不安,像是割开了人犯手腕的刽子手,残忍地看着他们在痛苦和哀嚎中走向死亡。
  他看向眸中还带着几分好奇的女孩,“祝云奚?听起来,你并非并州人士。”
  祝云奚老实道:“草民是凉州人士,陛下是想问草民为何要替并州百姓击登闻鼓吗?”
  这还是第一个敢在朝堂上问皇帝问题的人。
  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情况下,沈昱其实要比百官想象中要好相处许多。
  他不曾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为何?你不害怕吗?”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敲一个鼓的问题,这朝堂上所有人都能轻轻松松置一个平民家的小孩于死地。
  而这么严重的事情,事实上她因此而死的可能性还相当大。
  难道并州百姓民田被占只有她知道吗?
  即便不谈官官相护,往来并州的商队何其多?并州出身的学子又何其多?
  怎么就只有她认认真真做了探访,找百姓签了字,然后毅然决然敲响了朝堂外的登闻鼓?
  祝云奚大胆问:“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如何?”
  “假话是,草民愿效仿先贤,读古人书,求修身道,友天下士,谋救时方。”
  这居然是假话?
  沈昱笑了笑,“那真话呢?”
  祝云奚也笑:“真话是,因为好玩。草民还没见过朝堂呢。”
  这宫殿恢宏,放眼皇城,也不过小小一处,而就这么不算大的一块方寸地,却决定了整个皇朝前进的方向。
  假如大夏是艘巨轮,他们就是掌舵手,这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曾站在权力的最高峰舞动风云。
  如果没有意外,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踏上这处宫殿。她会顺风顺水地长大,而后成婚、生子,终老于后宅,一生一无所知地被安排。
  她若不读书也就罢了,可她自恃文采胜于父兄,又怎么能甘心?
  “好玩?你拿朕的朝堂当玩具?”帝王的语气分不出喜怒,但这话本身是万万不能应的。
  祝云奚撇了撇嘴:“陛下要是不喜欢听真话,草民之后都说假话好了。”
  当真是胆大包天。
  帝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意:“今日一见,觉得如何?”
  祝云奚嘴硬:“不过如此,不值一提,不足轻重。”
  多少有些酸味和赌气在。
  沈昱道:“假如朕给你一个进入朝堂的机会呢?”
  朝臣们纷纷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失礼地直视君主的面容。
  陛下是在开玩笑吧?
  祝云奚也怀疑地问:“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不可!不可啊陛下!”朝臣们纷纷跪了一地。
  “牝鸡司晨,维家之索啊。”
  “女子预闻国政,此亡国之祸兆!”
  大半个朝堂都跪倒,叽叽喳喳地抗议反对,吵得让人烦躁。

第166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2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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