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


  大厨不能欣赏这种随心所欲毫不严谨的东方厨艺,耸了耸肩离远了。
  锅里咕嘟咕嘟上了气,顾影发着呆,握着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透过厨房这边的窗,正好看见庭院中一闪而过的车灯。车速很快,在门口急刹,等了很久,却不见有人下车。
  管家轻叹一声,“少爷又回来了。”
  但他不现身。
  顾影端起粥上楼,那碗粥被她煮得很糯很香,嘉宁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米汤,脸色渐渐红润过来。
  “小影姐姐,你会做粥。”她迷迷糊糊软糯地说。
  “嗯。”
  “谁教给你的?”
  “不用人教,上了小学,有一天自己就会了。”
  有会在每个早晨烂醉回家的母亲,就会有端着脸盆为她卸去浓妆、踩着板凳做早饭的孩子。
  “可是你做得真好,比在香港吃到的更好。”
  顾影抚了抚她的发丝,“其实……我不擅长做饭,你只是太想家了。”
  嘉宁呆了一呆,过了片刻,小小的肩膀颤抖起来,“我……我想妈妈了。哥哥太坏了、太坏了,我不要再理他了……”
  顾影抱住她,等她哭累了,湿漉漉的睫毛低垂,呼吸平稳下来,才静悄悄地离开。
  外面的走廊明明刚刚还有佣人来来往往,此时却已寂静无人。顾影左右看看,走廊长得看不到尽头,墙壁上一步点着一盏暗黄的灯,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除了两侧陈设的艺术品不同,其他的装饰格局都一模一样。
  她迷路了,远处的门洞黑黢黢,不知何处来的风声呼啸,令一切都显得那么森气森森,连墙壁上的油画人像都看起来面目不善。
  顾影深吸一口冷气,正打算静悄悄退回房间里时,后背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
  “发什么呆?”
  顾影心肺骤停,膝盖一软,手指趁乱间扶住了什么,咚一声,双眼紧闭抱着一尊花瓶跌到地上。
  “……”
  光照的半明半暗处,沈时晔背光的身影动了动。
  在室内他脱掉了大衣和西服外套,领口与袖口解开,真丝衬衣松散地包裹着上身,几乎可以透过光线描摹出肌肉线条,懒散但丝毫不减掌控感。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晌,“小姐,你要是喜欢这个花瓶,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采取这种方式。”
  不说也就罢了,他这么一强调,顾影垂眼看清花瓶底部戳印六个大字“官窑雍正年制”,人已经恍惚上了,揽着花瓶一动不敢动,怕自己今天和这只八位数的古董同归于尽。
  大约是她呆得他受不了,他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示意她,“怎么,要我请你才肯起来?”
  男人手掌宽厚指骨分明如玉,但顾影哪里敢接,细长的眼睫紧紧闭合,憋出一道包含怨气的哭腔,“脚崴了……”
  家庭医生走到半路,又被急急地请了回来。
  客房里灯火通明,管家夫人严阵以待,医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直到看清那把纤细无损的脚腕,“……”
  这个崴脚伤,要是他来得再晚点,也许已经愈合了。但医生不敢说出口,因为年轻的老板正在旁边目光如炬地监工。
  本着要在雇主面前好好表现的信念,医生掏出一把雪亮的长针,“针灸吧,一针就好了。”
  顾影:“……”
  你们香港人……!
  她怒目圆睁,被沈时晔精准地捉住了,饶有兴味地看她片刻,“看我做什么,这也要怪我?”
  脚踝被医生固定住,针头朝她磨刀霍霍,顾影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你藏在那里吓人……”
  沈时晔唇角一丝笑意似有还无,“你和嘉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我怎么好出声。”
  “我……”顾影警觉,“我可没有讲你的坏话,别冤枉人。”
  医生趁她心思全被沈时晔引走,眼疾手快扎完了针,提起药箱告辞。
  等房间里的外人都散尽了,沈时晔才淡淡地应,“本来指望你可以跟嘉宁讲一讲道理。”
  “嗯……嗯?等下。”顾影目露疑惑,“讲什么道理?”
  沈时晔探究地审视她片刻,得出结论,“你陪了嘉宁那么久,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我的气。”
  顾影哽住了,“……她只是一直哭。”
  “你不问她?”
  “嘉宁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说,自然就是有我不该听的事。”
  沈时晔瞥她一眼,“你倒是谨慎。”
  被他拿话点了,顾影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沈先生,我签过保密协议的。什么不该看不该听,我都懂。”
  “嘉宁拿你当贴心朋友,你这样说,有没有想过她听了会难过?”
  顾影脸上怔忪的神情一闪,但她想得明白,很快释怀地笑笑,“沈先生,是在你面前我才实话实说。嘉宁小姐当我是朋友,我当然很感激。但我为小姐工作、服务,从你手上领薪水,不能不知道分寸啊。”
  沈时晔脸色淡然地点点头,“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为嘉宁忙前忙后,事事尽心。照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这一份薪水。”
  “是。”
  沈时晔听不出情绪地反问,“只是因为这样,就没有一点私心?”
  顾影出了一后背的汗,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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