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289


  当年生性纯良的,如今是学会阴狠算计。
  当年风流潇洒的,如今是追赶功名利禄。
  谢宁见他在夹道相送,本无意与他多话。
  却远离几步后,忽然勒马回头,行至简临风面前,居高临下对他冷声道:
  “无论王子徽是人是鬼,无论世间与他为友为敌,无论害他者是王是寇,但凡有人敢伤他分毫,本王是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人常言道,身为王侯将相,一生钟鼓馔玉,是世人皆所盼,自由而无忧,自在而无患。
  曾经简临风亦然,感之享之。
  却一切之后,他才明白。
  身为王侯将相,无论安平盛世,还是纷争乱世,所谓自由自在,所谓无忧无患,若排空名利权势,跟本无可安身立命。
  简临风恨王桓,却妒王桓。
  却是在陈圳死后他终究入仕高官时,孟诗云却与他说:“你不会想走桓哥哥的路的。”
  当年都子监中的所有稚童,终究会长大成人,然后再分道扬镳。
  六月初六,淋北,大雨,微寒。
  谢宁行人入城,本早应与谢稻之等人又相贺相迎,却先有王桓病起,又官府琐事诸多,重整淋北之事是困二人尽月才得稍有空闲。
  今日大雨滂沱从早至晚未有停歇,而王桓是从昨日起便觉膝骨关节酸痛不止。
  从前谢宁未曾知其此症时,王桓还是强忍疼痛为瞒谢宁,却此时谢宁是尽而皆知,王桓便越发娇嗔。
  此症是雨前最为磨人,谢宁是在前些日中得知近来将有雨下,是早前便到医馆处问来艾条以防万一。
  昨晚王桓因痛而难以入睡,赖在谢宁身边是矫揉造作,屡屡轻吟难受。
  谢宁虽有所听闻此症病发时是疼痛难忍,却也知道王桓此人能在遍体鳞伤时,再受拳打脚踢却一声不吭,从前几进几出庆律寺也只是咬牙强忍。
  如今这般沉吟,自然是多有嗔痴意思。
  谢宁被他闹得一晚难眠,虽然无奈,却也不为戳破,顿然坐起,垂头看着双手抱着自己手臂正看着自己的王桓,沉声问道:“真的很疼?”
  王桓痛苦点点头。
  谢宁便将王桓的手摘下来,还不等王桓紧张问“你去哪儿”,他便摇头笑着取来艾条在烛灯上点燃,伴着一阵艾香迅速蔓延遍屋,谢宁便回到床边坐下。
  这时王桓已是坐起斜靠在枕上,他故作乖巧伶俐地便将双脚伸直搭在谢宁腿上,绔摆卷起,却见他双腿干瘦如柴无血色。
  谢宁虽从前有见,只是难得今日这般细致而望,也是忍不住眉心皱起。
  他捏着白烟微窜的艾条,不疾不徐地在王桓膝骨上轻扫。
  因是半夜,他的长发也早已落下,此时更是垂落一旁,王桓不尽享受地眯着眼,手却不自觉地撩着谢宁的乌发。
  谢宁没抬头看他,却冷声说道:“你就是恃着我会心疼。”
  王桓手上动作骤然顿了顿,便微微曲膝要凑上前。
  怎料谢宁“啧”一声,不耐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又低声喝道:“坐好行不行?”
  王桓便乖巧地坐回去,又是肆无忌惮地挽着谢宁落发,缓缓说道:“入城这么久了,之前是我抱恙,你又公事缠身,如今稍得空闲,也该相请稻之大哥他们一聚,以表谢意了。”
  所以今日谢稻之谢连舟与谢宁二人齐聚幕府别院客厅,未有铺张,无人伺候,小酒小菜,更无主仆。
  酒过三巡,多是谢稻之与王桓把酒言欢,高谈阔论。
  谢宁在旁时而插嘴,但更多的是相劝王桓少饮几杯。
  但谢稻之略有微醺,便笑道难得今日高兴,多酌一二不能坏事。
  王桓仗着有人为自己撑腰,又深知谢宁不会在人前强行阻挠而越发放肆饮酒,最后甚至还劝上谢连舟几杯。
  谢连舟年轻,平日里亦少有觥筹,如今被劝几轮下来,是脸露醺色,再被戏说几句,他却忽然站起,摇摇晃晃地对着谢稻之说:
  “爹,你是不知道,孩儿是亲手摘了谢高钰的脑袋的!你都没看见孩儿在战场上是有多英勇,是连蒋大哥也夸呢!不信你问先生!”
  对于此事,早在收到捷报时,谢稻之便顿觉欣慰,当晚甚至开酒而庆,恍惚间甚至热泪盈眶,自己儿子现已出戏,而此时又是酒醉之中,再提此事更为之自豪。
  却王桓听入心里,本往杯中倒酒的动作却蓦地停下。
  他看着谢连舟此时在骄傲向其父邀功,却只有他知道。
  许些夜里,谢连舟是梦魇困扰,不得安睡,梦中惊吓而醒,醒来因惧而痛哭不已。
  那时候王桓在谢连舟身旁安慰,只是心中才无端想起,谢宁几年前首次出师至汶州,手中红帱初次夺人性命时,他是否也有连舟这般悲伤。
  此时王桓再看谢宁,视线中的谢宁微笑着看着谢连舟,边拿着酒樽往碗中倒入浊酒,又缓缓摇摇头轻笑。
  屋中烛灯摇曳,王桓是凝视着谢宁侧脸至出神。
  直到谢宁无意间回头,才看到王桓灼灼目光,他是一时意外,却又觉王桓神色有异,是更加略有紧张。
  谢宁顿时放下酒碗,瞧了一眼座下谢稻之父子仍在相互吹捧后,便连忙凑到王桓跟前,关心道:“是见哪里不舒服吗?”
  王桓骤然回神,摇头笑了笑,探身向前从谢宁面前伸手拿过酒壶,边往自己碗中倒酒,边笑着说:“我竟是才发现,从来滴酒不沾的小王爷,如今是能千杯不醉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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