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302


  李清茹顿时停下脚步,她目光暗沉地钉在面前月光照落处,半晌后才缓缓转身看向谢蓁蓁,只见谢蓁蓁看着自己的眼神,大有审判之意。
  几月前,梁显扬与谢蓁蓁言明自己即将要返回京城时,谢蓁蓁一无意外,二无怀疑,三无不舍。
  那日一早,谢蓁蓁将梁显扬送至小院门前,二人相对而望时,二人纵是有千言万语,更是知道此次一别,不知再回是何时,却到最后万般言语,也只是落成二字。
  “保重。”
  之后没多久,李清茹再来相探时,便欣喜地问谢蓁蓁愿不愿意搬入她府上居住。
  李清茹道:“早前知你到南境时,便想着邀你住到我府上,只是那时候梁公子仍在,又我夫君远行未归,我也不好贸然请进。而我见梁公子又是先前离开,你一人居住我也是不放心,刚好我夫君是两日前回来,我提起此事,他也十分愿意让你入住,在他不在家时有人与我作伴。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日李清茹说出这番话时,谢蓁蓁手中还攥着那张拇指大小的信笺。
  信笺上王桓的字迹是十年如一日的狂妄自大,只是谢蓁蓁看着李清茹满脸殷切关怀,竟是找不出丝毫破绽,那时候的她心中竟是不知一声冷笑,该赠与王桓,还是该赠与李清茹。
  信笺上有谢宁“安好望好”四字,也有王桓“近者非近”四字。
  再之后谢蓁蓁便以李清茹失散多年的金兰姐妹身份住进了吴府。
  吴远山时而半月不归,在家时也是早出晚归,却对李清茹无微不至,关怀体贴是伉俪情深,对谢蓁蓁更加是爱屋及乌。
  自谢蓁蓁住下后吴家上下皆对谢蓁蓁以客相待,李清茹更是对其衣食住行皆照料得当,谢蓁蓁亦日日陪在李清茹身边,二人之间谈话却从来不涉正事,大多忆及过去,或琴棋书画,四海游历。
  只是从来人心叵测,二人相见笑意盎然,却心中早已是高墙屹立,话语间多少试探,可谓高墙似纸,二人却从来不愿先戳破这张薄纸,直到谢蓁蓁再次收到王桓的信。
  如今月光照人心,二人正站在原地四目相对,眼神各有千秋。
  相视少顷后,李清茹先笑了笑,便往鱼池方向走去,走到谢蓁蓁身旁又狡黠地斜睨她一眼,边继续前行,边波澜不惊地冷声说道:
  “看来是螳螂捕蝉,殊不知黄雀在后啊,我们的蓁蓁啊,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谙世事,其实啊,心中早就是跟明镜似的,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而应刮目相看了。”
  谢蓁蓁亦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双手负在身后,边跟着李清茹往前走去,边说道:
  “长姐这般谬赞,我可是不敢私自承受了。我谢蓁蓁从来光明磊落不做暗事,便是说我缺心眼儿说我愚笨吧,若不是王桓那小子相告,我也不知长姐的好意想邀,竟是要将我留在身边更好防备了。”
  李清茹放慢脚步,双手在身前紧紧地攥住丝帕,但仍故作冷静地笑着说:“中秋还未过,原来郡主是要来与我秋后算账了...”
  “既然蓁蓁方才也说,自己是自认明人,那我明人也就不说暗话了,”谢蓁蓁从来厌倦这般指桑骂槐般地谈话,便干脆单刀直入,直接对着李清茹背后说道,“长姐之所以对蓁蓁有所忌惮,无非就是担心蓁蓁是江允谢氏之人,是朝廷派来监视长姐的,我说的对吗?”
  谢蓁蓁见李清茹脸色信纸沉下,便才继续道:“但是长姐你大可放心,蓁蓁虽然不懂大道理,但过去经历如此些事,也不再当年那般只知非黑即白。亲者可远乎,远者可比紧邻。是非在公在理在仁在常,天上一言非绝,地上万里求明。蓁蓁从京城而出,却非为朝廷而来,相反,我是来协助长姐,协助吴大哥,协助麓亭侯的。”
  李清茹果然立刻停下脚步,谢蓁蓁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不难想象其脸上瞬间的瞬间意外。
  见李清茹许久没有反应,谢蓁蓁心中长叹一声,才走上前到李清茹身旁,转身对着她侧脸,能见到她仍未能回神,只看着面前洒着粼粼金光的水面。
  她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长姐,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1】。这句诗是小时候您教我的,我记到如今。朝廷有内乱,天下不可安定而求能安生,民不过求以明主,主为何人,与我又有何干?”
  “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1】。”李清茹说着,回头看向谢蓁蓁侧脸,才缓缓苦涩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谢蓁蓁项上银圈,发出了清脆铃响,她才看着谢蓁蓁又道,“如今是连我们的谢蓁蓁,也非当年那个蛮横霸道的谢蓁蓁了...”
  “长姐,我在跟你说正事...”谢蓁蓁见李清茹脸上笑意,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放下。
  当年谢蓁蓁虽大大咧咧,却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许多年前听着王桓站在院中桌上,剑指苍穹,不可一世地与谢宁灌输着这些话语时,谢蓁蓁是恨不得能够下毒药将他毒哑。
  但过去两年之间,江中到江下,再从江下到南境,并非人行陌路而蓦然,是人蓦然而行,才知旧路陌生。
  也是直到这些曾经被她视作“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她才忽然明白,王桓这些年,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多少痛苦。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不过是借苦晾苦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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