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枯木(4)


  傅石望着惨痛表情的林宁,越心痛就越对季远凝产生怨懑。林小姐这么好的女人,他却不知珍惜!而她身旁的男人若是自己,傅石敢拍着胸脯说,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如此伤心。
  黑礼帽看出林宁的无力,他疑惑那个死了的人说了什么令刚刚还镇定无朋的林宁倏忽之间竟至情绪崩溃。
  无论如何他必须完成任务。他准备上前,被愤怒的傅石拦住:“你要干什么?” “带走她。”黑礼帽简单说道。 “你想带走她,得过我这一关。”傅石把一腔无法发泄的心疼和怒意全发在送上枪口的黑礼帽身上,他在大高个儿身上摸出枪,拔了枪栓,一手持枪一手拎匕首,以身相护挡在林宁身前。 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令他看起来格外戏剧化,但他坚定的步伐和坚毅的眼神,看出来身怀武功的傅石绝非说大话之人。
  “那就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黑礼帽轻轻一笑,自然也掏出了枪,“你既然自己要来送死,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傅石微微一笑,他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箭在弦上犹待时机发出去。
  “等一等!”邢涛起先没有加入,他开始只是皱着眉头静静观望,现在看形势不对,走近挥手让黑礼帽放下枪,劝傅石道,“傅石,你何至于此。林小姐不是属于你的女人,你何必搭上性命?你我都是莫五爷手下兄弟,我实在不想和你兵刃相向。”
  “你们是莫五爷派来的?”林宁这时回过神来,她脑子在运转,邢涛这么说,听出来他们对话的潜台词,现在场面上的人应该都是莫五爷的手下,她不由起身问邢涛道,“邢大哥,莫五爷想带走我?有何企图?”
  “林小姐你别多心,莫五爷只是觉得你和季先生还有挽回的余地。”邢涛诚恳道,“他只是想约你们谈谈,请你跟我回去吧林小姐,请你让傅石撤下去,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为莫五爷效力,我真心不愿意和他火拼。”
  “莫五爷恐怕白费心思了,他要谈的不是我,邢大哥你带句话,我和季远凝的事情,有句话叫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会么?莫五爷还是先和季远凝谈谈吧,这些事情的起头不在我,既然我和季远凝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兵戎相见,我就不可能再回头。”
  林宁坚决拒绝,她可以判断,挟持自己的大高个儿一伙人应该是季远凝的人,因为他们被下了赶尽杀绝的命令。而邢涛黑礼帽他们都是莫五爷派来的,想带她回去说和他和季远凝。一时间心念流转,看透真相的瞬间,她的心就冷了、灰了。局外人再提撮合还有何意义?
  “那就对不起你了,林小姐,五爷的吩咐我不能违,兄弟我只能得罪了。”邢涛摸了摸腰间的枪,拔了出来,亲自走近准备完成任务。
  傅石一直没有松懈,摆出的是战斗姿势,因为林宁咬了唇不想被迫跟邢涛回去,傅石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今天就是牺牲在这里,也要护卫林宁,局面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菊蕊 居然扑通一声对着邢涛跪下了:“邢大哥,我是你引荐到季先生和夫人身边的。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我既然跟定了夫人,一辈子就当她是我的主子。 我曾经听说忠臣不事二主,如今我替夫人求个情,求邢大哥你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回江城去,我替她求你了。”说着她不顾地上满是尘土,“咚咚”叩头。 林宁在一旁双泪直流。菊蕊让她心疼,她从没有预料她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她擦去眼泪拉起菊蕊:“菊蕊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没用的,没用的!他们眼里只有任务,只有目标,他们冷血到没有感情没有心,不晓得顾念别人体谅别人。 他们都根本不值得求。我只恨造化弄人,太傻太蠢不懂识人。季远凝他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他早就变了。变成远凝他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一样的狼心狗肺! 邢涛!还有你的人都听着!我林宁要命一条,要我回头天王老子都不能。想要我命的只管拿去,我绝不眨眼。今天要想带回我,你们休想,除非带去是我的尸体。”这话说得很重了,邢涛立时有些犹豫。
  “林小姐,算我傅石一个。”傅石已经并肩和她站在一起,“就算今天和你同死,我也情愿。” “还有我菊蕊一份。”菊蕊扶住林宁,亦是凛然。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就一起去死吧。”不知是哪里传来阴沉的声音,随之飞来的是一枚炸雷,引线滋滋作响后,一声“雷动”,漫天尘土飞扬,巷口附近的房屋甚至都覆盖了一层薄土。
  第七章 枯木(4)
  闻说季园的女主人林宁车祸被火烧死了,死状凄惨,引人唏嘘。
  季园里忙碌起来。季远凝吩咐郑管家布置好灵堂。
  订购的上好金丝楠木棺椁盛着林宁的“遗体”,四周围布满白玫瑰,听说是连夜从江城运回来的。白纱垂地、帐幔挽联,中间是林宁的灵位,还请画师赶制大幅遗像,香案贡品、一应俱全。 郑管家用心布好这一切,季远凝始终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即使下人不能随便议论主人,但这件事郑管家心里也有微词,看来季先生确实很无情,也是,如果有情他怎会休掉夫人?任她被人害死? 郑管家让人洒扫一番,亲自在火盆里为林宁烧钱纸,望着燃起的烟雾,对着火光喃喃自语:“夫人,您是个大好人。只是太命苦了,希望你一路走好,以后投个好人家,一生幸福平安,不要再看人世的艰难。” 他一边说,一边往盆里放黄纸。也不知是哪里卷来了一阵风,黄表纸轻轻忽忽的飞灰吹迷了他的眼睛,难受得涕泪直流。 他还在纳闷哪里卷来的风,尚且睁不开眼睛,就听见女人的声音,那股哭哭啼啼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脚步从外而来,好像是——姚夫人! 郑管家心里一紧,莫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了!但这位主子亦是得罪不起,他不顾眼睛迷蒙,把剩下的纸一股脑扔进盆里,就在袍子上蹭了蹭手,慌忙站起来。 “大姐你走的好冤啊……你等等你妹妹我吧……”姚阿杏哭得花枝乱颤,一步三摇,眼泪成串落下,近前双膝一软跪在林宁灵位前。 她手执一幅帕子,捂住了面庞,面上满是悲戚,真真如她的亲姐姐过世一般。她带的桃珠手上捧了一盏茶。 姚阿杏从桃珠手上把茶盏接过来,抽抽噎噎说道:“大姐,你忘了上次去我那里,我说要沏一杯醇正的正山小种给你。可惜妹妹我福薄,和大姐你缘分浅,都没有让你喝上一杯我亲手泡的茶。 大姐,你别嫌弃妹妹手艺不好,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你喝了这杯就慢慢上路吧。来生有缘我们还做姐妹。” 她说着把茶慢慢泼洒在地上,还是温热的茶泼在水墨石地上,一大滩水迹,冒着微微热气。 姚阿杏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着热气道:“大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让你喝这口茶?” “姚夫人,请节哀。”郑管家看她泼完茶想起身,似乎腿跪麻了一时站不起,便自己走过来扶她一把。 “郑管家你倒是聪明人,放心,以后我在,有你的好日子过。”姚阿杏在他的搀扶下,慢慢起身,郑管家吩咐人给她搬来椅子。 姚阿杏坐在椅子上。桃珠机灵,连忙过来帮她捶腿。 “那我以后全仰仗姚夫人您了。”郑管家点头笑道,站在一边。 这时有下人过来给郑管家行礼道:“先生的电话来了。” 郑管家躬身对着姚阿杏道,姚夫人您在这里稍坐,我接个电话,去去就来。说着让下人赶紧给姚阿杏上茶点。 姚阿杏望着灵堂正中挂着给林宁的大幅遗像,用涂过寇丹的指尖轻轻在点子盘里拈块杏仁糕,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很是快意。 须臾吃完两块小糕点。郑管家回来躬身对姚阿杏道:“姚夫人,先生电话说,让您今晚就在东苑住,免得明日奔波劳苦。 这次的吊唁仪式十分重要,您是女主人,我这就着人安排去清扫东苑,请夫人先到东苑客房休息。需要拿日常用物,恐怕得烦请桃珠姑娘跑一趟。” 姚阿杏脸上浮起喜悦神色,和桃珠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此刻真是扬眉吐气,她吐气如兰:“桃珠你就去吧,把我那件爷很喜欢的晨衣一定要带来。哦,还有梳妆台上的香水,配了茉莉花的那瓶,爷也说那种淡雅好闻。还有还有……” 桃珠听她絮絮叨叨许多,含笑道:“夫人放心,您的心头好,我忘不了。” 郑管家带着桃珠和王司机见面,他们自去收拾不提。 郑管家在门口站了会儿,见启程去别院的车子行过,土路上烟尘滚滚,不想这季园里果真换了人间。只这个主子,怕是讲究难伺候,他有些怀念林宁,带着复杂心情回转,强打笑颜领姚阿杏去东苑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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