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195


  雄虫善变,郝誉更是善变中的极品,每天有三种以上的各不相同的决策从他脑海中冒出,在高烧般呢喃中,语序在过去、现在、未来中不断切换。
  郝誉谈起哥哥,谈起还在蛋壳里的感受——他说自己时常感觉到自己存在一个封闭的半透明空间中,无数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他,朦胧的声音从蛋壳外响起——他谈论雄父雌父,说亲眷们抱着他轮流用奶喂养自己长大——同一时间他说起自己在基因库杀死的几个孵化蛋的雄虫——鲜血飞溅出的一瞬间,郝誉仿佛看见自己的哥哥,他看见鲜血洒满哥哥怀中的虫蛋,一切都是红色——接着他聊起并不存在的事情,他谈论太阳、孩子,非常急促混乱的说话声音。
  “我想要见芋芋。”郝誉停下来,提出自己的诉求。但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继续陷入意识与现实的迷幻中。守财奴残留在郝誉脖颈上的勒痕,淤青久久未能消散,残留的精神恐吓渗透到血管中。
  桑.亚岱尔途中想要看望郝誉,还没走到门口便被勒痕上残留的精神力恶心吐了。
  “引导计划快要启动了。”桑.亚岱尔声音沙哑,哑药还有些残余效果。他说一句要停顿很久,才能缓过来,“到时候可能通过其他方式……告诉郝誉,他侄子的事情。”
  郝誉会崩溃的。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否承受这种打击,两个亚岱尔都不知道。
  “军部太冒进了。”桑.亚岱尔道:“你看过引导计划对吗?你——算了。”他闭上眼睛,纸张消融前的图案闪现在他面前。桑.亚岱尔完全疲倦了,他说不出任何话。
  无论是对选择走上玷污死亡之路的郝怿。
  还是永远生活在绝望与欺骗中的郝誉。
  他都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成为这两位中任何一位的救赎,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哥哥。”楠.亚岱尔提醒道:“如果你没有让伊瑟尔擅自注射药剂。郝怿阁下可能会多支撑一段时间。”
  也就是多支撑一段时间。
  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掉。
  “他是病死的。”楠.亚岱尔坚定道:“忘掉这一点。忘掉这个事实,在活下去的未来前,我们必须要选择一个更有力量的故事。”
  【郝怿死于寄生体守财奴的谋杀】
  没错。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伊瑟尔、白宣良、白岁安,乃至看似与其毫无关系的修克都会成为这个故事的一环,细细密密将一切逻辑漏洞补上。
  “伊瑟尔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郝誉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他恍惚觉得时钟走了整整一年,伊瑟尔在他的记忆里活到年迈,但随着录像带播放,郝誉看到伊瑟尔被几个研究员押送着前往手术台。
  他冷笑一声。
  “没必要告诉我。”
  “阁下。好歹他与您有过一段时间。”研究员道:“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想要让我解气,就叫他活着。”郝誉重新闭上眼,“大前天才离开的家伙。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打一顿?我要好好出出气。”
  伊瑟尔还欺骗自己,说怀了自己的孩子。
  “您下不去手。”研究员道:“您是个善良的的军雄。”
  郝誉看鬼般看着研究员。良久,他挪动身体,浑浑噩噩吃了点东西。随着咀嚼与进食,郝誉也清晰想起自己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在生死危机面前,考学和情感问题瞬间不值一提——可正是这些维持日常生活的琐碎,让郝誉重新回来。
  “芋芋和修克的考试怎么样?考学还在继续吗?”
  “全部停止了。”研究员道:“孩子们都去安全的地方。”
  “芋芋呢?”
  “阁下。他昏厥过去,至今没有醒过来。”
  郝誉吃东西的速度停下来。他腮帮子还鼓着,口水沿着嘴角挂下来,眼皮收敛,一瞬间他变成泥塑与木偶,就如此看着研究员。
  如此看着。
  研究员身上汗毛倒立,就在他打开防护罩,防止被郝誉打成肉酱前。郝誉收回目光,咀嚼最后一点食物,难过又显得一切本该如此。他肩膀折叠起来,腰背也折叠起来,最后整个人都折叠成小小的方块。
  他不说话,显得如此不安可怕。
  许久,他对研究员道:“芋芋被寄生的话,我肯定会杀了他。”
  “您别那么悲观。”研究员提醒道:“他还活着。按照他的基因和身体素质……没有寄生体会看上。仔细想想,这也是个好事情。他现在只是脏器弄乱了一部分。郝誉阁下,您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请相信九一阁下吧。”
  给郝誉送过特效毒药的九一,之前便是毒与医两手抓,在过去数十年里看守寄生体卡利创造出的新族群,算是业内对寄生体了解最深的存在之一。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研究员继续道:“九一阁下肯定有办法。他马上就来了,他的小雄虫还开来那个花里胡哨的冰淇淋车。阁下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见一面。”
  郝誉没有任何反应。
  他枯坐,又过去两天。
  一切都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完全在太阳下发酵,在身体里消化。途中,军部耐心等待郝誉提出见面的请求,研究员琢磨要不要将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告诉郝誉。
  他们安顿好“引导计划”这枚地雷,等待郝誉一脚踩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 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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