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分祭24


  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了,方天问探了探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肿胀的眼皮挤得眼睛只留了一条缝,隐约能瞧见血丝。
  “嗨。”许知州尬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入眼是三张熟悉的脸庞,方天问略有些怔愣,喃喃道:“你们怎么...”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清影便越过他跨过门槛,再说话时已经悄然站在院落里面了,她解释道:“打扰了,我们还欠着婆婆医药费和住宿费还没结。”
  人都死了,还提什么钱。
  方天问木然地看着她,神情呆滞,脑筋像是没转过弯。
  怪不得叶队白天在车里翻找了许久,合着在找现金呐,只是这理由会不会太拙劣了些,许知州心说。
  果不其然,下一秒方天问转了转眸子,显得有生气许多,低声道:“算了吧,婆婆她...”他哽咽住,眼角划过一道湿意,泪花狠狠砸在灰扑扑的泥水地上,溅成四射的梅花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叶清影语调很慢,带着浓浓的倦意,“抱歉,请节哀,但一码事归一码事。”
  “反正她也用不了。”方天问垂首,执拗地盯着自己脚尖。
  许知州单手把着门框,扯着木头疙瘩似的乌启山进了屋,“那个路还没通,我弟弟肚子疼,想讨口温水喝。”
  他的理由较之方才叶清影胡诌的,确实生动许多。
  他话音刚刚落下,乌启山脸黑得跟块破抹布似的,弟弟?他哪门子的弟弟?谁是他弟弟?!
  “你——”乌启山刚准备骂他,脸倏地白了。
  许知州用力揪着他腰际的软肉,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弟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肚子是不是更疼了。”
  手感一点都不好,硬得跟块钢筋似的。
  “我——”乌启山动了动唇,眼睛被糊了一脏兮兮的袖子,泥巴点点的,还沾着些难以言喻的臭味儿。
  “瞧把我弟弟疼得,哥给你擦擦汗。”许知州戏谑道,手下的动作可是一丝不苟。
  乌启山被熏得昏昏沉沉的,张了张嘴,无声补了一个——“操。”
  “好吧。”方天问捏了捏眉心,因着长时间的情绪起伏,有些心力交瘁。
  他急匆匆地往厨房走,头也没抬,“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去倒水。”
  “谢谢。”叶清影微微颔首,等他瘦削的身影完全没入西边屋子时才收回视线。
  正厅里并肩摆着两具棺材,款式相同,红漆油亮,单凭肉眼看不出区别。
  风飒飒的,无端夹着些刺骨的寒意,像是要落雨的前奏。
  根据停灵三日的规矩,明天便是余老汉出殡的日子,两具棺材边缘都封上了柳木钉。
  已近子时,叶清影立在棺材面前,指尖轻轻触于柳木钉之上。
  “要等等,水冷了要重新烧。”方天问远远地站在房檐下,稍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支出的房沿凝了些露水,久不久落下一滴,在水泥地上晕染开来,然后再消失不见。
  叶清影蹙了蹙眉,她刚才好像感觉掌心微微颤了一下,如蚊蝇振翅,波动极小,恍若错觉。
  她目光极隐晦地扫了一眼,又好像一切如常。
  “不碍事,我们等等就行。”许知州朗声应道,随即转头装模作样地擦了擦乌启山的额头,安抚道:“弟弟乖,多坚持一会儿嗷。”
  “滚。”乌启山靠在他肩膀上,凑近耳朵用气音低声骂了一句。
  “傻蛋,你最好装像一点儿。”许知州不甘示弱地回击,对着他小腿肚就踹了一脚。
  乌启山极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方天问羡慕道,然后神情落寞地低下头。
  许知州也不咋会安慰人,抠了抠脑袋,笨拙地说道:“会过去的。”
  一双手搭上他肩膀,方天问抬头一望,猝然撞进叶清影浅褐色的眸子里,郁郁沉沉。
  他愣了愣,立刻低下了头。
  叶清影从怀里掏出一叠大红纸钞,直接塞进少年的怀里,“拿着吧。”
  方天问像是触电似的,猛地弹开,把钞票推了回去,“我不要。”
  叶清影偏了偏头,解释道:“这是医药费和住宿费。”
  方天问手下的动作慢了些,稚嫩的脸上满是懵懂,迟疑道:“也、也用不了这么多。”
  许知州顺势往他怀里塞了塞,“拿着吧,她钱多,烧得慌。”
  少年抬头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很是纠结。
  叶清影点了点头,似是累极了,阖上眸子养神。
  夜半子时,上弦月落,下弦月出。
  方天问勉为其难的收下,喉结微动,旁若无人地跪在蒲团上念经超度。
  乌启山警铃大作,脑袋里那根弦倏地绷紧了,他哎哟哎哟地痛呼两声,额间的汗水滴落在地。
  来真的?许知州本是松松地搂着他,这下也慌了神,忙问道:“方天问,热水好了没?”
  默了片刻,方天问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瓜子,急吼吼道:“好了好了,我去看看。”
  他刚走没两步,背后就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击声,乌启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额头磕出老大一个肿包。
  “我靠,狗日的乌启山你别吓老子。”许知州半跪在地上,膝盖磕出一团乌青,费力地支起乌启山上半身。

第13章 春分祭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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