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捉虫)173


  他身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坐在一片明黄中,显得单薄又孱弱。
  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记住,不可去的太快,要等国公府的事了,再适时地出现。懂?”
  他虽恼怒于祁昼明的擅自行事,但这笔账可以留待日后再算,如此绝佳的机会却不能放任它白白溜走。
  孙添一怔,电光火石间,读懂了皇帝的深意。
  他心中惶惶,嗓音因发抖而愈加尖锐——
  “是,奴婢定当将陛下旨意,分毫不差地传达给统领大人。”
  “还有,叫太医来,就说朕惊怒之下突发急症,昏迷不醒。无论谁来,一律不见!”
  明日前朝后宫,必定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比起今夜的直城门大街,恐怕也不遑多让。
  皇帝抬起眼,漆黑的瞳仁幽深如墨,深深看向殿中那面朱窗。
  窗棂向外,是一片浓重而寒凉的夜色。
  他想——
  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这座皇城,要变天了。
  *
  秋夜寒凉,冷风飒飒,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天降一场血雨,将整座恢宏的府邸浇透。
  手起刀落,祁昼明再次干脆利落地削掉一个侍卫的头颅。
  黔国公身后仅剩的几人,骇然后退。
  应敌之心早已湮没殆尽。
  侍卫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脚边,素来矜贵体面的黔国公,嗅着鼻端刺鼻的腥甜,几欲作呕。
  眼前的青年眸光死死攫住他,凶戾的眼神仿佛一匹随时扑上来撕碎他喉咙的恶狼。
  即使是黔国公这样见惯风浪的人,也忍不住心下战栗。
  祁昼明半边脸浸在殷红的血色里,唇边挂着邪笑,森森一笑,满口白牙。
  剑尖直指他眉心。
  他已杀了太多人。
  那剑在砍过太多人骨后,剑身遍布细小缺口,光芒黯淡,隐隐发污。
  啪嗒。
  啪嗒。
  被凉风吹冷的血顺着银白的刃滴滴坠落。
  仿佛落石砸在黔国公心头。
  令他几欲崩溃。
  他脸侧肌肉鼓动,额角青筋狂跳,声嘶力竭地嘶吼:“祁昼明,我与你素无怨仇,你何至于紧咬住我不放?”
  他自认时至今日,他唯一错误的决定便只有那夜安排的刺杀和设计掳走他的夫人。
  可他不相信祁昼明会单单为了这两件事,赔上全部身家性命,调派私兵,无诏公然杀戮权贵公卿。
  更遑论他是曹思诲,是太后亲侄,皇后兄长,是这大邺最为显赫的皇亲。
  今日若杀了他,他休想再全身而退。
  太后,皇后,朝中重臣,无一不会向陛下施压。
  即便他祁昼明是天子最趁手的那把刀,也会在重重重压下不得不催折,化为齑粉。
  可他远比曹宣更清醒,更镇定。
  面对眼前疯狗一样的青年,从头至尾,没有生出半点威胁的念头。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
  在生死面前,其他任何东西都只是个屁。
  “无冤无仇?”
  祁昼明慢悠悠开口,将这四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
  眼中猩红如潮水般漫上来。
  “也是”,他低头哂笑一声,乌发垂落,挡住半边侧脸,“国公贵人多忘事,想必已不记得了。那我便提醒提醒您。”
  “十四年前,您任两淮盐运使,在任期间却发生了一件官员与盐商勾结,私贩盐引的大案,震动朝堂。可谁知等此案了结,您却一路高升,干干净净地从这桩事里摘了出去,没受半点牵连,所有人似乎一夜之间都忘了您曾经盐运使的身份。”
  “他们忘了实属正常,但难道您也忘了,这些都是因为什么么?”
  黔国公双目遽然圆睁,死死盯着祁昼明,撞鬼一般。
  干瘪的手抖如筛糠。
  “你,你,你是……”
  月夜中,孤冷的寒光在他面上飘忽闪烁。
  面色诡谲,仿佛地府勾魂的冥使。
  黔国公竟从他这张过于昳丽的面容中寻觅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如坠冰窖。
  “祁昼明”,他喃喃道,“你姓祁,你姓祁……”
  “是啊,我姓祁。与当年被你诬告陷害,做了你替罪羊的司盐都尉祁文昶,姓的是同一个祁。不知这个答案,国公大人可还满意?”
  “当年你左右逢源,加之要替深宫之中的太后和皇后敛财,不惜铤而走险,利用职权之便贩运私盐。却被我父察觉,可他的折子还未递上御桌,便被你知晓。你为永绝后患,反手便将此事扣在了我父亲头上,害我祁家家破人亡!”
  “国公大人”,他不无讽刺地嗤笑一声,眼底的轻蔑有如实质,“当年你做下这些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你,你怎么会……”,黔国公双唇颤抖不止,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恐惧。
  他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勾魂索命的恶鬼!
  “怎么会还活着?”祁昼明轻笑一声,眼神阴鸷,“自然是因为,要留着这条命,来杀你啊。”
  “放心,不止是你,还有你的夫人,儿孙……等我送你上路,他们很快便能来陪你了。”
  黔国公手段狠辣,向来斩草必定除根。
  抄家那日,他买通刑部右侍郎许绰,叫他将祁家所有成年男女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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