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向阳40
宜锦愣了一会儿,心中不知怎得,却觉得此事并非巧合。
她进了后厨,做了一碟子五香方糕,又将黄豆细细磨成汁筛去杂物,煮开后取一小巧玉碗盛出,不放任何蜜糖。
萧北冥已在正殿更衣洗漱完毕,宜锦到时,他只着一身绛色燕居服,信手持了一本书简翻阅,眉目冷淡疏远,似乎将外界的人声都摒除。
宜锦怕糕点凉得快,便在风炉上煨着,她跽坐在地,用扇将炭火吹红,殿内一时只余炭火偶尔发出噼啪之声,伴着窗外雪色,竟少有的静谧。
这是自那事后,两人第一次如此和睦。萧北冥手中捧着书,起初还能读下去,渐渐目光却忍不住落到她身上。
她今日梳了流苏髻,只以青绢为饰,衬得乌发如云,眉目悠远,琼鼻小巧而挺立,眼尾一颗泪痣若隐若现,显出几分清丽。
等他的视线再回到书中,文字却再也难以入目,宜锦侧首看他,两人的目光却不期然相遇,她没有如往常一样躲避,只微微一笑,“陛下可要用早膳?”
她的笑似春日凝露下的桃枝,微风拂过,颤起阵阵清香,萧北冥良久回过神来,面上却淡定道:“用吧。”
他心不在焉地用完早膳,却觉得眼前场景有些不真实。
她从前从未对他这样笑过,似乎也不再畏惧他,又想起昨夜听她所说,留在皇极殿并不只是因为薛珩,也是因为他。
一股奇怪的感觉让他心中横生波澜,却并不让他感到难受。
他十五岁那年随虎威将军善冲首次出征北境,也是那一次征战,他率两万军士破忽兰王城,生擒忽兰王,回城途中,一幼童于夹道被马所惊,他救下那孩子,之后顺利班师回朝,那是父皇第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他,并当众封他为燕王。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已经遇见他,远比他认识她更早。
可十五岁的他,却丝毫不曾意识到,当年夹道迎他归城的人群中,也藏着在山道上遥望他的那个小姑娘。
如今,她或许仍是她,但他却再不是那个心性至诚的少年将军。
他应当是长成了她最厌恶的模样。
萧北冥的心绪有些复杂,直到宜锦收拾完残羹冷炙,抬首道:“陛下是否该上早朝了?”
萧北冥看着她,渐渐回过神来,答道:“明日便是除夕,免朝三日。”
宜锦算算日子,才发现一年竟到了头,这是她在宫中过的第一个除夕。
从靖王府抄没,她被迫入宫侍奉太后到如今,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年节下。
萧北冥见她出神,便咳嗽一声,“许久未曾下棋了,你可还记得如何下?”
宜锦点点头,耳畔两点珠坠微微晃动,显得她的耳垂小巧白嫩,颇具几分可爱,“自然记得。只是不知这次陛下要赌什么?”
萧北冥墨色的眸少见地映出一抹亮光,他的声沉而有力,“这一次你若赢了,朕准你提一个愿望。”
无论这个愿望是什么,他都会答应。
宜锦见他神色认真,不像玩笑,心底莫名一震,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便垂首落座,如上次一样,萧北冥叫她先选棋子,她选白子。
两人对坐,下棋下了半日,眼看着菱花窗外天色渐渐暗沉,宫人们提着灯笼更换烛火。
萧北冥见她揉了两次眼睛,便知她累了,只是不肯放弃那个愿望,苦苦撑着,他也愈发想知道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因此放了两局水。
宜锦赢了棋,盈盈如玉的面庞爬上了几分因情绪波动生出的红晕,她抬头看他,眼睛比寒空的星子还要明亮几分,脆生生道:“陛下,奴婢赢了。”
萧北冥却愣了一瞬,比起宜锦平常安分守己,从不肯逾矩半步的性格,他更喜她没有任何遮拦,高兴就是高兴,伤心就是伤心的模样。
他修长的指节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声色清越,“你有何愿望?”
宜锦知道赢下的棋局是对方有意放水,并非靠她实力,但她想要这个愿望,其实是为了含珠之事。
她母亲早逝,虽怀一腔孝心,却已无处可施,甚至连时时祭拜添些香火都无法做到。
含珠的母亲尚在,只因陈年旧规无法与之相见,她此生遗憾已经太多,只希望身边之人遗憾能少些。
她思虑良久,低声道:“旧时,先帝曾下令,因罪贬谪流放官员,其妻随夫君贬谪,无诏不得归京,时移世易,流放的官员已身故,其妻却独在异乡,欲与女儿相见却不能。”
“法令虽严,尚有情理,与奴婢同在直殿监当差的含珠便是如此,自幼便罚没入宫,生父虽为罪臣,却早已亡故,只想与生母团聚却不能。”
她低声道:“陛下仁善,请允准姚夫人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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