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邀龙女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翼而飞,有谁碰过这匣子?”江蓠还在专心地嗅着气味,蹙眉问道。
  “匣子锁在礼堂,有重兵把守,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江蓠抬起眼,揣摩他的神情,放下匣子,“令仪,你可是心里有几分数了?”
  薛湛慎重道:“自从发现有人假扮母亲,我便将此事重新想了一遍,若无法揭穿她是假的,再怎么猜测也不能坐实。你随我来。”
  他带她从后门出去,主屋北边有一座四角攒尖的大屋,十分古朴肃穆,盖着深青琉璃瓦,屋前白玉砖铺出一条笔直的道,道旁栽着松柏。
  “这是我家中存放礼器的地方,当时装兵符的匣子就放在大厅内,屋外守满了亲卫。”
  她看到横匾上写着“金勒堂”三个字,拊掌笑道:“你们一家子原来是韩翃的诗,‘玉杯分湛露,金勒借追风’。”
  薛湛并不忌讳谈起这个,“我的名是外祖取的,他在位时,父亲助他打了几回胜仗,圣眷正隆。”
  “‘翩翩魏公子,人看渡关东’啊。”江蓠遐想,“当年侯爷必是个风流倜傥的儒将,要不宣宗怎么会将最疼爱的公主下嫁给他?”
  这话也是能对他直说的吗?
  薛湛忍不住笑了:“岘玉……”
  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
  他拿钥匙开了锁,大屋里阴凉干燥,全是大大小小的礼器。正厅放一口刻了铭文的黄铜大鼎,东面是征伐之器,诸如钺、戈、矛、缶之类,都用铁架了,整齐划一地竖着摆;西面放着一张长桌,铺着绒布,上面是些璧璋圭璜和盛酒的爵觚,靠墙则是一排奏乐用的钟鼓磬,表面光洁如新。
  大鼎前有个半人高的珊瑚架,八条细鳞红鱼从东西南北振鳍跃向中心,形如莲瓣,鱼眼用指甲盖大小的紫色南珠镶嵌,尾巴缠在珊瑚枝上,以碎晶充作甩出的水珠。
  这样宝贵的架子,江蓠连碰都不敢碰,生怕掉了一颗水晶,要赔人家一颗脑袋。只见薛湛把手中的漆木匣放在托盘上,让红鱼托着,无比自然地摸了摸鱼尾巴,好像这鱼比缸里养的还便宜。
  “九年前兵符就放在这儿。它是新造的,用之前要借一借刀剑的血气,还要用香来暖着。”他指向珊瑚架下的金球熏炉,“当晚这炉子燃了整夜。”
  “我说怎么有股熏香味……”江蓠蹲下身,打开顶部的镂花盖,用指甲挑了一点儿残留的白色粉末,就是这个气味。
  “刻的是凤鸟,宫里赐的?”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家中只有她用凤纹。除了熏香,还有别的气味么?”薛湛问。
  江蓠摇摇头,“真闻不出来了,要是……”
  要是楚青崖在,他那狗鼻子或许堪用,他都能从一盒腊八糕点里闻出龙脑香来。
  ……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耷拉下嘴角。
  薛湛又道:“你看手上。”
  “咦?”江蓠低下头,刚才抱着盒子闻,指腹沾了层薄薄的油脂,“里头燃的是香脂?”
  “是西番进贡的吐孛靡香,极其罕见,色纯如玉,其质硬脆如冰,遇热即化,焚烧后才有香气。”薛湛道,“巧的是,我后来偶然在学生家中得了一块,雕成玉佩形,那颜色刚好和白玉做的虎符一模一样,远远看去,以假乱真。”
  江蓠心中大震,“你是说,有人塞了个假虎符进去?”
  他叙述着当年的情景,“军情紧急,母亲奉旨代天子随父亲一同阅兵,设坛祭祀虎符。全军将士都看见她把右半边虎符放进匣子,摆在台上,祭祀结束后,父亲就把匣子贴身带着,回府放在金勒堂内,碰过虎符的人,只有他和母亲。”
  江蓠一拍手,站起身飞快地说道:“当时那女人就在假扮大长公主了!她用香脂雕了个一模一样的藏在身上,九月廿二,天已经冷了,这东西在室外化不掉。侯爷把真虎符给她,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她从袖子里掏个假的放进去,真货自己收下,侯爷抱着匣子回府,再放这儿拿熏炉烘它一晚,半枚虎符就两寸长,可不都化了吗!这匣子又是木头做的,香油从缝隙飘出来,散在屋里,第二天打开看,还以为是熏出来的油。”
  薛湛叹了口气,“那晚的守卫发誓没有人进来,但献宗震怒,把他们砍了头。几十条无辜的性命,都送在她手上了。父亲只怪自己疏忽,根本怀疑不到母亲身上,况且她还在献宗的寝宫外跪了一宿求情。”
  “这像是真殿下才会做的事。”
  他捏了捏眉心,“正是了。最初两年我母亲还能露面,只是受她胁迫,无法说出来,至于缘由,我想是因为假的王总管在白露身边以她为质。可那几年我忙于读书,要为侯府挣个前程,便没有多想,真真是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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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换四个皇帝,宣宗-献宗-先帝-小皇帝,宣宗是男配外祖父,献宗和先帝都是他舅舅,先帝和大长公主是一辈的
  第56章 邀龙女
  薛湛语气沉肃,江蓠心知无法劝慰,静静地随他走出屋子,却又忍不住问:“令仪,你同别人说过这些吗?”
  正午日光明朗,照在他身上,素袍如生了层霭霭的云气。他低头一笑,“我只与信任的人说。但望你……”
  “我自当全力以赴!”她的声音又小下来,“虽然不晓得你还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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