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8


  温南星内心有些动容。
  自从他妈妈走后,他爸爸也愈发沉默寡言,到现在温南星能够回忆起的全然是严父的模样。
  但不会变的是,他爸爸每次都会在墓碑前多待一会儿,悄悄咪咪地陪底下沉睡的人说会儿话。
  像个老干部那样汇报两个儿子成长的一点一滴。
  虽然作为母亲她没能陪伴自己的孩子,但却也一点儿没漏下。
  岑黎大概也是这样,否则也不会避开他们,自己跑来给奶奶上两炷香。
  还细腻地带了几块用油纸包着的桃酥。
  老式糕点,老一辈就喜欢抿着吃,酥掉渣,也不费牙。
  温南星收拢心思,就见岑黎转过身,望见他的时候眼里多了两分震惊。
  这儿公墓辖区颇大,东南西北四个角中间还有庞大的灌木丛挡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咳……你从刚才就站在这儿啊。”岑黎感觉他再不开口说话,气氛就变得越来越诡异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我觉得你会想单独跟家人说话。”温南星这才走过去。
  就像再冷漠的人,面对小奶猫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夹起声音,细声细语地讲话。
  硬汉也有柔软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温南星本身轻柔的嗓音,还是这句话起了效,岑黎缓了一口气,拿余光一小眼一小眼地瞥他。
  还好站得远,要不然剖白都被听了去,发现就他那不值钱的样,把人吓跑怎么办?
  但也大差不差,对着墓碑说的那些趋近大逆不道的话,俩老人怕是要掀了棺材板,蹦出来给他两巴掌。
  虽然他从小到大也没少挨打。
  不,说不定奶奶会问:那男孩需要多少彩礼呀?
  岑黎光是想着都觉得那场面离谱。
  有人在心底偷摸高兴,有人就在心底偷摸难过。
  作为发小兼兄弟,陈跃其实早都把岑黎当成了一家人,所以在听到那句所谓的“不严重”“旧疾复发”的时候,他藏不住事儿,一股脑全托了。
  “其实大学那会儿岑奶奶身体就开始不行了,肺不好,他呢又在市里边工作,离得远老人家不想折腾。”
  陈跃说得很直白。
  “费劲巴拉去看一趟病,万一查出点什么肯定得住院啊治疗啊……”
  “人老了多少都会有点病症,以前常年捕鱼的,得潜水你知道吧,耳朵就会出问题。”
  陈跃只是举了一个例子,但温南星明白,就像他们弹琴的,腱鞘炎一个道理。
  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复发起来却要命。
  “然后那天吧……”
  陈跃说,那天也下着瓢泼大雨,刚好是岑黎轮假的前一晚,老人顶着雨也要去买新鲜打捞上来的鱼。
  结果便是突如其来地高烧,压着气,呼吸衰竭。
  再之后便没有之后。
  而岑黎,别说是一个晚上,连着整整三个晚上,又是外地,消息延误了几天,又没人敢报告,忍了又忍。
  还是指挥员没憋住那口气,到底还是告诉他了。
  可余震不讲道理地复来,防不住啊,手背就让拉了好长一条口子,汩汩往外冒血,都能看到里边的骨头……
  “赶着下葬啊,耽搁了治疗。我们这儿小地方医疗有限,针灸、药酒,土方子都用了百八十遍,没见好。”
  “催他去医院吧,这人就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什么绝症,治不好了,自虐似的。”
  “才开过一次刀而已,指不定是上次两根骨头没磨合好,再开一次不就行了。”
  “……”
  温南星现在觉得那条丑陋的、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岑黎手背的疤痕不是荣誉,而是一种提醒。
  提醒他——你能救余震后的所有人,但你却救不了最亲近的人。
  甚至得赶多少公里的路,回乡,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神思回笼。
  墓碑上的两对名字被擦得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温南星默默在心里介绍起自己,第一回见长辈,他说了很多岑黎的好话。
  即使他认为岑黎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可以令他打小报告。
  温南星不记仇,因为他有仇当场就报了。
  不是大张旗鼓地报,而是悄咪咪地报。
  有句话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他的性子正是如此。
  “温南星?”岑黎喊了他好多声,他才聚焦起瞳孔。
  被点大名,温南星仰起脑袋:“嗯?”
  岑黎笑:“跑什么神呢。陈跃他问我们要不要去吃烧烤,快到饭点了。”
  温南星一般情况下不会拒绝,所以先前伤春悲秋的几人快速转换了心情,麻溜地驱车回热闹小巷里。
  再怎么样,饭得吃。
  哦对,这回没再让车速仅有三十码的马路杀手开回去,不至于危及生命,但足以令他们车上三人都提心吊胆。
  夜市烧烤摊依旧繁华,热闹。
  或许是因为这次不是坐着轮椅,没那么显眼,温南星这是第二次来,少了拘谨,多了些从容。
  只不过他想错了,本身便惹眼的人不会因为上次是坐姿,这次是站姿,而变成小透明。
  到处都是打量注视的目光,岑黎有点后悔答应陈跃来这烧烤摊,没找一家有包间的小饭馆。

第36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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