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69


  皇帝给舞阳公主提供的教育,只是《女诫》那种规训女子的文字,他却嫌女儿不够风雅?高睦听了,本能地感到了不适。她不能非议皇帝,也不想让舞阳公主扫兴,便只好隐晦地反驳道:“公主当时年纪小,想不到丹霞、彤云这样的词,也是应该的。谈不上俗气。”
  “高睦你不用为我说好话,我读书少,取名就是不好听,文昺都比我强多了。”舞阳公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还举例道,“仓庚的名字就是文昺小时候取的,是不是比我取的名字好听多了?”
  “仓庚”是黄莺的别称。高睦不知道舞阳公主嘴中的“仓庚”是谁,不过,结合语意不难猜到,大约是临川王孙文昺身边的宫人。
  在高睦看来,舞阳公主区区半日就能背下女诫,足见聪敏强记。她不愿舞阳公主妄自菲薄,摇头道:“《诗经》是蒙学的入门之书,其中就有‘仓庚于飞,熠燿其羽’的诗句。公主幼时若也能以《诗经》开蒙,定然不难想到‘仓庚’这样的名字。”
  “真的吗?”舞阳公主双眼放光。
  “当然。”高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以公主的聪明,诵记《诗经》不是难事。公主若是不信,我明日将《诗经》拿给公主,公主试试,就知道了。”
  高睦初遇舞阳公主时,舞阳公主巧妙地帮高睦吓走了恶匪,仅凭这份急智,就不难看出慧捷。以舞阳公主的资质,高睦坚信,她若能自幼接受与临川王一样的教育,学识必不输临川王。取几个文雅的人名,自然不在话下。
  从高睦第一次带舞阳公主出京游玩的那天开始,舞阳公主就信服于高睦的谋略。被高睦这样的人认可为“聪明”,舞阳公主极为开心,她高兴地笑了半响,才摆手推拒道:“可惜我不喜欢读书。今天诵记《女诫》,就已经很头疼了,《诗经》还是算了。”
  高睦为舞阳公主写的话本,全都取材于史书,舞阳公主读得津津有味,这怎能说是“不喜欢读书”呢?与其说舞阳公主不喜欢读书,不如说她是不喜欢读女教之书。
  别说舞阳公主了,就是高睦自己,若是以《女诫》开蒙,只怕也会厌学……想到此处,高睦越发庆幸母亲将她冒充男儿养大。若不然的话,她也会像舞阳公主一样,想学武,求教无门;想学文,只能学到那些教女子低人一等的女教之书。
  仅凭这一点,高睦就感激母亲。她感激母亲冒险帮她女扮男装,给了她男儿身份,给了她自立的能力,哪怕母亲此举是为了摆脱她,她也依然感激。所以,即便母亲已经不认她了,她也无法怨怪母亲。
  舞阳公主注意到了高睦的走神,关心道:“高睦你怎么不说话了?不高兴吗?”
  “不是,只是说到开蒙之事,让我想起了我母亲。”高睦生怕舞阳公主误会,连忙摇了摇头。
  “哎呀!怪我,怪我,不该和你说读书的事!”舞阳公主惩罚性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怕高睦想起母亲伤心,又凑到高睦面前,撒娇道:“你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想我呀!”
  高睦配合地应道:“好,不想不开心的事,只想公主。”
  舞阳公主自己喜欢游玩,就觉得出游之事最能让人开心。她想让高睦淡忘伤心之事,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便没话找话地说道:“嗯,那我们想想下回去哪里玩吧?”
  高睦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为免舞阳公主为话题伤脑筋,她主动问道:“今日听公主说,公主与临川王极为要好?”
  “是呀,我和文昺一起长大的。我虽然是文昺的姑姑,但是文昺比我大一岁,小时候都是文昺带着我一起玩的……”舞阳公主以为高睦对临川王孙文昺感兴趣,打开话匣子,说了很多她与孙文昺的童年趣事。
  事实上,高睦是对舞阳公主的童年感兴趣。
  不仅童年,高睦其实对舞阳公主的一切过往都感兴趣。
  在高睦的引导下,舞阳公主从孙文昺说起,讲述了很多旧时趣事。直到舞阳公主打起了哈欠,高睦才意犹未尽地终止了夜谈。
  难为舞阳公主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她确定高睦面无忧色后,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睡意将至时,舞阳公主想起自己说掉了一件事情,她又在高睦身边睁开了眼睛:“高睦,你明天给我讲解《女诫》吧?”
  “公主不是会背《女诫》了吗?”高睦记得,舞阳公主白天拒绝了她的讲解。而且明了书意是为了帮助记忆,锦衣都已经会背了,怎么突然又想听讲解了?
  “我只是记住了字句,但是有些地方还看不懂。我想弄清楚《女诫》上面的每一句话,这样,以后才好像你那样,表面上处处都是依妇礼行事。”
  高睦此时方知,原来舞阳公主是靠死记硬背,生生记住了《女诫》中的字句!而且她举一反三,无需高睦提点,就自己想到了——要想执行高睦那套“阳奉阴违”的计划,必须彻底理解《女诫》的内容,才能确保效果。
  越是与舞阳公主相处,高睦越是惊讶于舞阳公主的才智。这一刻,高睦甚至有些可惜。可惜这块璞玉,就因为女儿身,所以注定没有用武之地。
  高睦强吞下了心中的叹息,轻声回道:“我明晚为公主讲解,可好?”
  “明晚?你白日有事吗?”
  “公主忘了吗?冬至放假三日,明天我该去上衙了。”

第42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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