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外传【雁南归】51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祝暮泽的脚步微微一顿，默默撑开竹画油纸伞遮在头顶，加快脚步朝着百官退去的方向赶。
　　还没走几步，就撞上卖力地拎着尚方宝剑往前走的姜渺，祝暮泽还想说什么，哪知对方瞪了他一眼，牙关一咬，扛起尚方宝剑就往外走，一点儿也不见方才精疲力尽的模样。
　　祝暮泽仿佛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敌意，因为徐镜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这……殿，你把她怎么了？”
　　“……”
　　祝暮泽摇摇头，他感觉这一切都好荒唐，苏忆桃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纵然打得过又如何？
　　苏忆桃压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左一招王八拳，右一招霸王拳，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难以琢磨。
　　纵观千古，哪个皇帝一统江山后的第一件事是巡游啊！不应该先巩固政权，肃清朝堂吗？她倒好，百万兵权，说下放就下放，根本不带半点迟疑的！甚至好像迟疑一息，都是对她红尘仙境界的不尊重。
　　这让祝暮泽感觉，他和徐镜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场笑话，简直贻笑大方！
　　几十年精巧布局，也不过是徐镜手里三十万青鸾军，以及他手里的四十万大军，而且这里面还有不少忠于苏忆桃的。
　　而苏忆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百万兵权硬塞进徐镜手里！
　　祝暮泽甚至以为，但凡这时候他多说一句，他想要皇位，苏忆桃都会毫不犹豫地退位，扶持他登基！
　　所以呢？
　　这算什么？！
　　徐镜本来有好多话要问，可是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想了想，她还是识趣地闭嘴了，回头再问也不迟。
　　祝暮泽一身墨袍，撑着一柄颜色清冷的竹伞，失魂落魄地走在长长的街道上。
　　长靴踩着雨水，溅起点点滴滴的水花，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鱼腥味，祝暮泽心中颇不是滋味。
　　苏忆桃这个卸下一身包袱的正主儿过得悠然自得，而祝暮泽这个受到恩惠的人却内心难安。
　　这一次，并不是祝暮泽猜忌什么，就是感觉心里特别难受，仿佛堵着什么，让他呼吸不过来。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明明这些都是祝暮泽曾经无比渴望的，可真的得到时，还是以这种微妙的方式得到，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爱过，恨过，怨过，哭过，却从来没有这么痛不欲生过。
　　祝暮泽不知道她是何时认出他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来的，可能是月光下的一舞，可能是不经意间的回眸，也可能是双鲤山上不加掩饰的破绽……
　　若细细回想起来，他的破绽其实挺多的，更何况那个人是心思细腻的苏忆桃？
　　她是夭夭啊，一生聪慧，其智近妖！
　　第554章 外传【雁南归】51
　　她就这么看着他演戏，看着他一点点蚕食她的势力，然后笑着，把一切都塞进他手里。
　　祝暮泽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他算计了苏忆桃，还是苏忆桃算计了他。
　　身在局中，谁又能看清？
　　若放在往常，祝暮泽或许会去询问臣不焕和徐镜的意见，可是沙场三年，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这让他的心境发生了质的蜕变。
　　他曾经也带过兵，但并不是主将，不需要过多考虑兵法战术，只需要听令行事，按照主将的要求攻伐防守。
　　北凉三年，他全权掌控军队，一进一退都是由他发号施令。
　　一念之间，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在战场上，他犯过错，先生不会罚他，徐镜也不会骂他，苏忆桃也不会训斥他，而代价却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那段时间，他后悔过，他绝望过，甚至想放弃……他也想安安稳稳地住在宅院里，相妻教女，摘花寻乐，可现实的残酷却不是他能想象的。
　　苏忆桃其实已经表态了。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说明了一切。
　　祝暮泽这会儿在想，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都错了，错的荒唐，错的离谱。
　　如果，苏忆桃争权夺势都是为了他，那他苦心积虑谋划这一场谋反是为了什么？
　　***
　　“天下若安，我便行走江湖，烈酒散千愁；乱世若起，我便擎旗挂帅，宽刀斩枭雄！”
　　“我要当权倾天下的权臣——我要君临天下！”
　　“呀呀呀，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兴说，可别让陛下知道了！”
　　“放心，我要偷偷当权臣，然后再夺权，最后惊艳所有人！”
　　“暮哥哥想君临天下，那夭夭就帮暮哥哥打江山！把九州八国都打下来！”
　　“为我们上九天揽月，下东海捉鳖——”
　　“饮尽杯中酒，化解万般愁！”
　　***
　　三个小孩，都执着地追着自己的梦。
　　梦抓住了，却也跌进了各自的深渊。
　　最后……终是徐镜弃了江湖，祝暮泽没了家国，苏忆桃为他而活。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当年慷慨激昂的承诺。
　　为了彼此，作茧自缚。
　　他们本来可以携手云巅，赏尽天下光景，却阴差阳错，成了乱世的牺牲品。
　　祝暮泽不知道他该不该继续夺权。
　　不夺权，对不起司暮数十载卧薪尝胆，对不起徐镜几十年步步为营，对不起祝氏列祖列宗，对不起前朝旧人对他的殷殷期盼，更对不起苏忆桃的自我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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