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盛唐_分节阅读_第135节

  薛应德似乎早有准备,马上就离座跪倒,叫起了撞天屈,声称自已对于弄虚造假一事毫不知情,一定是那些胥吏收了刘家的好处,有意为刘菲云开脱。
  随你官清似水,难敌吏滑如油,薛应德这么一说,崔耕倒是一下子难判其话真伪。
  于是,他又把前去采.花的那个衙役找来,详细审问。
  这采.花衙役倒是完全没有抵赖,立马坦白说此事完全是受了孙江的请托,连银子都没收他一文,只是碍于同僚的面子才帮他的。
  衙役孙江也没有抵抗,当即坦白说自已是一时糊涂,纯粹是为了让小情~人刘家小娘子高兴才出此下策,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开恩。
  至于少女刘菲雨则哭了个梨花带雨,说自已的姐妹情深,为救姐姐脱困才干了这件蠢事。刘家小娘子更是声称,依照朝廷律法,亲亲相隐是准许的,此番糊涂酿成大错,还望崔大人高抬贵手。
  “亲亲相隐”这种生僻的律例都知道?这刘家小娘子不是之前声称自已姐妹出自农户之家吗?
  崔耕此时满脑子浆糊,这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似乎人人只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让自已险些放过了真正的杀人凶手——韩刘氏!
  现在真相趋于大白,韩刘氏难逃凶手之嫌。
  一时间,崔耕看着场中这些作伪证欺骗他的人,心中略有意冷,无心再继续审案,又将案子重新交回给了薛应德。
  薛应德一接手,便宣布维持原判。衙役孙江和帮忙采.花作假的衙役各判八十大板,至于刘菲雨,年纪尚幼且尚未酿成大祸,碍于女流之身,不宜上刑,只得口头训诫一番。
  这番处罚不轻不重,与朝廷律法中的“亲亲相隐可免刑罚”也完全吻合,崔耕点头表示无异于。
  这场官司,似乎就像中途穿插了一个小插曲,又要平息结束。
  可正在这时,那个灰衣大汉又说话了,不迭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崔御史,你摸摸你的项上人头,现在可还长得牢靠吗?”
  这分明又是一番话里有话!
  崔耕经过刚才的一番挫折,早已没了之前的那份盲目自信和膨胀,他已经明白了,若没有那场“荒唐大梦”,自已就是一个普通人,两个颇有心机的衙役和一个小民女都能合谋玩~弄自已于股掌之间。
  行事不可不慎,行事戒骄戒躁啊!
  这灰衣大汉今日的种种奇怪表现,明显对自已是出于善意的。
  他站起身来,对灰衣大汉躬身一礼,道:“这位先生的意思是……本官又断错了?崔耕愚鲁,还请先生继续指点一二。”
  “这还差不多。”
  灰衣大汉竟坦然受之崔耕的礼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看在你还挺懂礼数的份上,某家就再教你一个乖。你去查一下,那个韩刘氏,唔,就是你口中的刘菲雨,是不是真有个妹妹叫刘菲雨?就算真有,是不是眼前的这位?另外,你再查一下衙役孙江,是不是本来就是漳浦县的衙役?你没发现他身为本县衙役,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从未对一县之尊的薛应德礼敬过一分吗?”
  大汉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两声——噗嗤!
  孙江和那个采.花的衙役暴起发难,一左一右,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径直插进了刘家小娘子刘菲雨的体内。
  “快,拿下!”崔耕当即下令。
  不过,晚了!
  刺杀得手,孙江和那采.花的衙役对视了一眼,咬破了嘴中的毒囊,顿时七窍流血而亡。
  霎时间,已经有三条鲜活的生命逝去!
  轰!
  崔耕脑子猛地一炸响,心中大震,这是要出大事的前奏啊!
  倏地,他大步上前,顾不得礼仪一把擎起县令薛应德的官袍领口,咬牙切齿道:“薛县令,一个案子五条人命(包括韩良夫妇),就是报上刑部,都是了不得的大案了。你现在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是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
  “崔御史开恩啊!”
  薛应德这回才算是麻了爪了,赶紧把自已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就在一个多月前,武三忠的手下果毅都尉梁波找到了他,让他帮一个小忙,事成之后,可以把他从漳浦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走。
  这个小忙就是,安排两个生人,进莆田县当衙役,并且对他们的行事给予方便。
  至于其他具体的事情,梁波并没有安排他,不过也让他无需打听。
  这种小忙对薛应德而言,自然是不费力气,而且百里无一害,他自然应承下来。
  可结果竟然是今天公堂上这一幕……
  这是他没想到的。
  最后,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崔耕,道:“卑职以为那个刘菲云跟梁都尉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就想做个顺水人情,完全想不到他们光天化日下要辣手杀人啊,还请崔御史明查。”
  这话崔耕倒是相信,武三忠就是要拉拢羽翼,也不至于找一个小小的薛应德。既然如此,事关人命的案子,就不会让他牵连过深了,仅仅提供便利足矣!
  既然现在知道是武三忠手底下最能咬人的疯狗在后面使坏,崔耕竟也褪去了刚才的那番焦躁。
  不过,他也有个疑点想不通——按理说,当官十有八九都一次两次的判错过案子?若是判错案杀错了人,肯定会有惩罚,但这是公罪,最多不过是丢官罢职。甚至有的时候戴罪立功,将功补过,顶多被降职贬配,不一定会革职成白丁。
  若是梁波此番设计就为让自已放错了人,那大不了再抓也就是了,即便纵有惩罚,那也不会太过严重?梁波废了半天劲,就为了败坏一下自已这个新任岭南道肃政使的官声?
  那灰衣大汉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道:“嘿嘿,肤浅!若我是梁波,等这个案子一判完,马上就命孙江出首,说崔御史贿赂了他银子。接着,再让那刘家小娘子出首,说你为了娶她为妾,答应她故意错判此案救下她姐姐。人证物证俱在,就由不得崔御史抵赖了。身为御史言官,贪赃枉法,还涉及女色,嘿嘿,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人头落地啊!”
  啪嗒~~
  崔耕握在手中一根执法竹签倏地掉落于地,喃喃道:“原来如此!是崔某将事情看得过去表面了。没想到,人心竟如此险恶!若不是今天遇到了先生,我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这灰衣大汉这拨点醒,真是帮我躲过一劫啊!
  真心的感谢!
  发自肺腑的感谢!
  只见崔耕站起身来,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这位先生,你既熟悉刑名之事,又颇识人心诡诈,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吧?能否把您的的姓名赐下?”
  见着崔耕连番多礼,灰衣大汉也觉得再这么装逼下去有点说不过去了,赶紧起身也回了一礼,并如实禀道:“当不起崔御史如此之大礼啊!实不相瞒,某家姓周叫……”
  可听完了他的名字之后,崔耕的脸色却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煞白,眼神古怪地在对方身上徘徊着,我的天,怎么会是他?
  崔二郎彻底欲哭无泪了,心中不断哀嚎着,真尼玛坑爹啊!大哥,我收回刚才的话,也收回刚才那些礼数,现在就当咱俩完全不认识,成不?


第157章 以死赎前怨
  灰衣大汉姓周,单名一个“兴”字儿!
  没错,就是那个与来俊臣、索元礼齐名的酷吏——周兴!
  崔耕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灰衣大汉,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酷吏周兴!
  ……
  自从武则天完成了从太后到皇帝的关键一跃之后,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酷吏集团就越来越不怎么待见了。
  今年二月,有人控告周兴和丘神勣谋反,她毫不犹豫命人收狱问罪。
  丘神勣很快就被武三思监斩于太乙门的菜市口。
  至于周兴呢,他的经历众所周知,没下狱之前,来俊臣先请他喝酒,问犯人要是抵死不招怎么办呢?
  周兴说这个好办,准备一个大翁,四周燃起炭火,不招就让他变成壁炉烤鸭。
  来俊臣说好啊,现在陛下让我审问你,本官这就去准备大翁和炭火,你自已也准备准备吧。
  周兴当时就跪下认罪了。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请君入瓮。
  周兴的运气比丘神勣好一点,武则天念在他以往功劳的份上,没有杀他,而是流放岭南道。
  漳浦县就是他的流放地。
  到了此地,因为本来是官身,他倒是不用服苦役,只要每三天到县衙报到一下就成。另外,县衙会提供维持他基本生活的粮食和蔬菜。
  这就是他今天正好出现在县衙公堂外头看热闹的原因。
  崔耕暗暗琢磨,怪不得他刚才倨傲无礼不肯报姓名呢,恐怕刚才“周兴”这两个字儿一出口,自已就得当场命令衙役把他打出去。
  开玩笑,和周兴扯上关系,那不仅是与整个官场为敌,还是与整个天下人为敌!
  武则天都不想替他扛臭名了,就我这小肩膀能扛得起?
  他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周大人啊,幸会!幸会!那什么~本官公务繁忙,就不多留你了。常清,封上一包二十两银子的利是给周大人,送客!”
  “崔御史,救我!”
  突然,周兴没了刚才的倨傲之色,紧跑上前,毫无节操地抱起崔耕的大腿,大叫道:“周某刚才一番帮衬,也算是薄有微功!还请崔御史出手,救在下一命吧!”
  唔?
  崔耕被周兴的突然举动搞得一愣,不过周某人说得也对,若非刚才他在一旁帮衬提醒,自已险些掉进梁波等人预设的大坑里!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衬自已,这份人情的确是自已欠了他周兴的。
  但是周兴的话他听在耳中,觉着太过夸张了,这怎么还扯上救命一说?
  他迟疑问道:“你现在不过是流放岭南,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有什么性命之忧?也对,像你这种在长安大富大贵过的人,突然让你过这种俭朴拮据的日子,的确有些难为你了!这样,我再给你两千贯大钱,算是资助你的生活。有了这笔银子,足以让你在漳浦这小地方,颐养天年了!”
  说实话,人情归人情,但崔耕很清楚,周兴这人声名狼藉不说,还心术不正仇家太多,真是半点沾不得。若是能用银子把这人情还了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周兴苦笑道:“小人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了,谁没几个亲朋故旧?原来我大权在握的时候他们不敢惹,现在我就是褪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们焉能不报仇雪恨?就算薛县令两不相帮,我也难逃活命。”
  “这样啊……”崔耕道:“所以你刚才宁愿得罪薛县令,也要行险一搏引起本御史的关注呗?”
  “汗颜,周某的确是存了这番心思。”
  说着,周兴双手一松放开崔耕的大腿,双臂伏地连连磕头道:“现在天上地下,能保全小人性命的只有崔御史一人了,您可千万不能撒手不管!还请崔大人开恩啊!”
  见他这副可怜模样,崔耕还真有些不忍。
  照史上所载的生卒年来推断,此时的周兴不过四十岁,却是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头白发,这段日子遭得什么罪,可想而知。
  崔耕是好人,但绝对不是烂好人,而且他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对于周兴,其实他没有那些李唐忠臣们那般厌恶,毕竟他跟周兴从未有过交集,对周兴的所知所解都是从史上所了解到的。
  至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周兴,是个倒台失了势的可怜虫,不过是一枚很有用处的可怜虫。
  因为他所了解到的周兴,与索元礼、丘神勣、来俊臣那些人不同,周兴不是单凭佞幸上位的,他本身就很有才干。
  史书所载,早在十三年前,周兴就以擅断刑狱名扬天下,得到了唐高宗李治亲自的接见。如果不是因为既非科举出身,又非名门望族,早就飞黄腾达了。
  正是因为正路走不通,周兴才开始走上了佞幸之路。他的确是做了很多坏事,弄出了不少冤案,但全部是受了武则天的主使,周兴本人不过是武则天的一把刀罢了。
  不然武则天登基大宝之后,想要扔掉这个夜壶时,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没有斩尽杀绝。
  如果能把此人收归帐下,以后多多问计于他,至少官场上的背后暗算,就多了几分胜算了。
  不过,崔耕也有隐忧,毕竟周兴受武则天指使,制造的冤案委实太多了,仇家自然也多……自已若是收了他,那名声得多么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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