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盛唐_分节阅读_第226节

  崔耕倏地又抬手指向王大中,冷笑道:“王大中,知道前任侍御史侯思止,是怎么死在李相爷手上的吗?我若是你,便不会借着你的名头在外四处招摇,莫要替你爹惹来麻烦,被李相抓住错处,步了侯思止的后尘!”
  王大中怎么会不知道侯思止是怎么死的,一听崔耕这话不由打了个寒颤,挣着脖子硬装淡定道:“怕…怕什么?我爹岂是侯思止那种卖饼小贩能比的?我爹有薛师照应,李昭德敢把他如何?”
  他口中的薛师,正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李昭德再得圣眷,也架不住薛怀义的枕头风一吹。
  崔耕道:“哦?是吗?那也得人家薛师肯力保你爹才行啊,他在薛师面前,有那么大面子吗?”
  “怎么不会力保?告诉你,我爹这次来……”话说到这,王大中忽然打了一个磕绊。
  崔耕心中一动,道:“怎么?你爹来扬州了?”
  王大中赶紧连连摆手道:“没……没有……”
  正在这时,旁边的卢若兰忽然小声嘀咕道:“嘁,平日里牛皮吹得震天响,说得自已个儿天上的月亮都能摸得到,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就敢做不敢当喽?”
  “哪有?”
  被心上人这么鄙视,王大中立马急眼了,叫道:“不错,我爹是来扬州了。非但如此,他还被陛下任命为丽竞门副总管,代行总管事,巡查江南。崔二郎,你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别被我们丽竞门抓到把柄,丢官罢职!”
  言罢,招呼几个伴当,威风凛凛地扬长而去。
  他一走,邹昉和卢若兰见着崔耕态度很是坚决,看来染指聚丰隆之事暂时没戏,便也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卢若兰仍不忘笑吟吟地对在场的豪商道:“诸位,谁想把手中的钱票换成现钱,尽管去福盛邸店兑换。妾身只等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众豪商都明白,如今聚丰隆银号开遍了大周五道,并不是没钱应付扬州挤兑,只是缺少时间调集资金罢了。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卢若兰这一招,整好打到了聚丰隆的七寸上。
  与此同时,也真是颇为让大家为难。
  将钱票卖给邹家吧,就把崔耕这个灭门县令得罪死了。
  但是不卖给她,谁知双方三天后的斗法,到底是谁输谁赢呢?万一聚丰隆一个不小心真倒闭了,自已手中的钱票,真成了一张废纸可怎么办?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众豪商再也没心情陪崔耕磨牙了,纷纷告辞离去。
  崔耕自已也是心乱如麻,一个昔日天下首富邹家,一个新任丽竞门副总管,还跟武则天的头号男宠薛怀义有关系,若是两家联合起来,真够自已喝一壶的!
  回去之后,他赶紧把心腹手下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待听崔耕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根海最先沉不住气,不屑嚷嚷道:“俺看王大中就是草包一个,见其子知其父,看来这个王弘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兴却是不迭摇头,冷笑道:“说得轻巧,王弘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他向当今陛下进谗言,先后诬陷了宰相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礼部)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你猜结果如何?陛下亲自下旨,所有人等俱皆流放岭南。若非有几人被罢相,哪里还轮得到李昭德拜相?一个构陷污蔑的案子,却被罢免了五个宰相,你说王弘义是草包?”
  “这么厉害?”宋根海听罢面色惊惧,张大着嘴巴唏嘘道,“照你这么说,王弘义岂不成了来俊臣第二?那他来扬州城坐镇江南道的丽竞门,咱家大人岂不是摊上大事儿了?”


第252章 崔卢初过招
  “咳咳,宋班头淡定,也没你想象中那般严重。”
  周兴想了一下,逐条分析了一遍:“其一,如今李昭德秉政,酷吏动辄得咎,王弘义不敢太过放肆。其二,如今扬州丽竞门近乎全灭,王弘义即便想对崔县令发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嘁…周刑曹这嘴皮子倒是挺溜。”
  宋根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挤兑道:“你这前边刚说王弘义一纸构陷罢了五名宰相,手腕端得厉害!这会儿您又说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敢对我家大人放肆发难,咋说话没个准头哩?”
  “猪脑子!”
  崔耕忍不住呵斥道:“周刑曹的意思是说,王弘义固然奈何不得本官,但本官也奈何不了人家,现在我们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周刑曹唔了一声,以示默认。不过还是很鄙视地瞟了眼宋根海,真是猪脑子!
  一旁的姚度可比宋根海聪明多了,他知道崔耕很重用周兴,自然不愿与周兴争势,而是附和着崔耕的话,问道:“大人,照您和周刑曹这么分析,聚丰隆眼下不单单是要面对扬州豪商的挤兑,还要防着在旁觊觎着的邹家啊。如今王弘义任职江南道丽竞门副总管一职,有他护着邹驼子,恐怕您不便动用官府的力量来震慑邹家啊!万一被王弘义抓您一个‘公器私用’的把柄……”
  “本来就不能动用官面上的势力对付邹昉。”周兴眼中精光一闪,更是石破天惊道,“而且某家敢肯定,跟在邹驼子身后那个丫头片子,绝非他邹昉的外甥女。此女八成是出自豪门世族!”
  “你说卢若兰?”
  崔耕微微一愣,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与邹驼子没关系,还出自豪门世族?”
  “大人刚刚兴许是没注意到,单单在言谈间的气势上,卢若兰便胜过邹驼子不知凡几!
  周兴苦笑一声,道:“而且我观此女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雍容雅度,她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崔耕问。
  “昔日在广州为夫鸣冤的——王瑞月!”周兴道。
  崔耕面色微微一愣,“她?”
  周兴点头道:“然也!非豪门世族之女,不会有此雍雅仪态,而且也非一朝一夕之功,绝对是自幼便在耳濡目下熏陶出来的。那么由此可断,卢若兰纵不是出身五姓七望,也必然是世家大族。大人您想,邹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长安大贾,哪会有这么一门亲戚?”
  崔耕恍然想起,当日初见王瑞月,周兴一眼就看出她出身世家大族,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当即,崔耕对卢若兰的真实身份也不持怀疑。
  他微微皱起眉头来,喃喃道:“照你这么说,驼子邹昉的背后暗藏两股势力呗,一个是不知底细的卢若兰,一个是白~兔御史王弘义。妈的,真够晦气的,好不容解决了孟神爽,斗倒台了来俊臣,舒心日子刚过不久,扬州城里咋又冒出这么多家牛鬼蛇神来?”
  “咳咳,大人也毋需考虑那么长远。”周兴提醒道:“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若是邹昉要是在三天内,真把所有豪商的钱票都买下来可咋办?到时候他手握我们聚丰隆千万贯的钱票,若借此发难想要染指聚丰隆银号……”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上千万贯钱?
  纵是到全国各地的聚丰隆银号调集银钱,时间上鞭长莫及,压根儿就来不及。
  这回可真把崔耕难住了。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大家伙商量来商量去,也是没辙儿了。
  好吧,只能是在座几人都回去,再仔细思量思量,想想有什么应对之策。
  可还没等他们思量出什么东西来,邹家又出招了……
  翌日晌午,王有成又紧急求见,痛诉道:“崔县令,您快跟小的去看看吧,这邹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是要把咱聚丰隆的脸放在地上往死里踩啊!”
  “怎么了这是?”崔耕问
  “您随我去,一看便知!”
  王有成不由分说,领着崔耕出了县衙。
  ……
  扬州城虽然不大,但因为极其富裕,光钱庄就有四五十家。
  如今加盟聚丰隆银号的,总共是十二家。
  王有成带崔耕来的这一处分号,便是这十二家中最大的一家,原名鑫利钱庄,如今充作扬州聚丰隆银号的总店。
  崔耕到了那儿细细一看,好悬没把鼻子都气歪了。
  妈了个巴子的,欺人太甚啊!
  原来鑫利钱庄的旁边是一个鞋铺,但是现如今呢,这个铺面刚被人盘了下来,上面的牌匾还是簇新的——聚隆丰银号!
  没错,就是——聚隆丰银号!
  与崔耕的聚丰隆银号,一字不差,差就差在将“丰隆”二字对调了过来。
  尼玛,不仔细看的人,还以为两家是一家呢。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这家狗屁的聚隆丰银号的门口还张贴了一个大大的告示,红纸黑字写着:本店可九折兑换聚丰隆银号钱票,见票即兑,童叟无欺。
  要知道,旁边的聚丰隆银号可是十折兑换钱票。这不等于是摆明车马,宣称聚丰隆钱票的成色不足,有水分吗?
  为保险起见,免得误伤,崔耕还是谨慎地扭头低声问王有成道:“在这扬州地面上,不服咱家聚丰隆银号的钱庄也不少,你确定是邹家搞得鬼?”
  王有成往远处一指,道:“绝错不了,您看看,那不是卢若兰吗?”
  崔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卢若兰正轻款莲步,向着自已的方向走来。
  黑纱幞头盖住头顶高髻,圆领缺胯袍穿于娇躯,蹀躞带束于腰间,小刀、针筒、算袋……等等,蹀躞七宝一个都不能少。
  远远望去,还真似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
  然而,走到近前,那缺胯袍摇摆之间露出的彩纹女裤,突显女儿风情;脚下柔软丝鞋,更流露出一股满不在乎地疏懒风韵。
  往脸上看去,小娘子薄施粉黛,稍着钗钿,把本就天生丽质的娇容,更加衬托的明艳无双。
  此乃如今长安城最流行的打扮,如果说昨日的卢若兰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那今日的卢若兰,就是一个大唐版的时尚丽人。
  尽管知道双方是敌非友,但丽色当前,崔耕还是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卢若兰大大方方地微微一福,道:“崔县令,王掌柜,奴家这厢有礼了。”
  “呃……有礼,有礼!”
  崔耕回了一礼,强按住那股心猿意马,轻咳一声道:“卢小娘子,你今天使的这个手段,可不怎么高明,不怎么地道啊!”
  卢若兰闻听此言,丝毫不以为忤,笑吟吟道:“哦?何以见得呢?”
  “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崔耕往四下里指了指,道:“你看看,现在是我们聚丰隆门前排起了长龙,你们聚隆丰却无人问津。更何况,百姓们见你们肯九折收聚丰隆钱票,心里就有底了,这对我们聚丰隆可是大有好处。”
  他越说越得意,声音愈见高昂,道:“所以,卢小娘子,你这次不但是枉做了小人,还帮了聚丰隆一个大忙啊!哈哈!”
  “那可不见得,崔县令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哩。”
  卢若兰嘴角荡起一抹浅笑,道:“九折兑换钱票,那是今日上午的告示。到了今日下午,妾身会把告示改成八成兑换。依此类推,明日上午是七成,下午是六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以崔县令的大才,不会想不到吧?”
  好毒的一计!
  崔耕霎时就想明白了,此时扬州聚丰隆银号因为库银不足,所以刻意放慢兑换速度,但这事根本就瞒不了人。
  如果卢若兰一直把兑价都维持在恒定的数字,那就相当于给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如果兑价是一路走低,那就相当于给百姓们吃了一颗“心惊胆颤丸”!
  谁都知道,经营再良好的钱庄,遇到挤兑也得倒闭,所差的无非是能拖延多长时间罢了。
  眼看着兑价一路走低,自已手中的钱票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张废纸,百姓们能不着急吗?
  只要有人带头,恐怕大部分百姓,就会赶紧在卢若兰这把钱票兑了。
  到时候,卢若兰拿着这些钱票,来聚丰隆要求统一兑钱,聚丰隆该如何应对?
  哪怕是众豪商们不参与挤兑,聚丰隆也得玩儿完啊!
  这可咋办?
  崔耕心思电转,突然问道:“你们邹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在扬州城内,不过是有四五家邸店罢了。扬州豪商们可以信赖邹家的信誉,暂时打个欠条。但是普通百姓要的却是真金白银,你们哪有那么多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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