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辞别


  我尚且在甘霖中恢复,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俞青显然也伤得不轻,却默不作声地勉力自己站起来,向师父行了一礼。
  师父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如今这一片战场似乎被师父隔绝开来,俞青走出十几步便消失在我眼前,四周景物皆茫茫然,隐隐约约的。
  大概是估摸着我能自主行动了,师父在我面前站定,冷声命令:“跪下。”
  这不是我第一次领罚,我自然明白这是他要教训我了,但我心里还挂念着谢映白,于是头一次有了反抗他命令的心思。
  “师父,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我刚开了个口,他便打断了我:“管你什么请,都给我闭嘴。”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说话,惊吓之余下意识闭嘴了。
  他平日教训我随意得很,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这次却是慢条斯理解了腕上红绳,手中一抖便化作了长鞭。我知道师父的本命法器是鞭,名为千枝,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曾想过第一次见到还是用在我身上。
  我不知这到底是感叹大材小用,还是要念他竟气恼至此。
  他握着千枝,一瞬便落了三下。
  这三下皆落在皮肉之上,未曾伤我根本,却不亚于之前落下的天雷之痛。我浑身还带着之前的隐痛,这下一瞬间冒了一身冷汗。我不曾听他所言跪下,于是这三鞭落在我肩头及腰腹,如同刀尖剜骨。
  我缓了缓痛意,终于想起我这师父实在不是什么珍爱弟子之人,便努力跪直了,咬牙开口:“弟子……知错。”
  “知错?你知什么错?”师父轻笑了一声,如此反问我,“你要是知错,这时候就该跟我说,你要杀了那人证道才是。”
  他语气悠然,是平日常有的那般,慢条斯理又从容。
  我哑了声。
  我当然自觉没有错,否则我就不该如此做,也不该还向他请求。
  情道以情入道,因情成,也因情败。
  我不过是,那许多人中一个,因情毁己,因情奋不顾身,因情不自量力。
  如俞青所说,确实是蠢。
  师父何等敏锐之人,大抵不须读心便知我所想,于是冷笑着睨我一眼,而后道:“闹到如今这副情境,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嫌丢脸我都嫌。”
  我自知理亏,却脑子一热,下意识道:“师父,我心悦他的。”
  “那又如何?”他说着,扬手又落下一鞭,“你莫非想要我说,我成全你?伏钧,你当这是演话本子吗?天劫这等东西,我为你挡下也要费许多力气,若我不来,你还有今日?”
  他每问我一句便落下一鞭,我咬牙忍痛,却将他的话一句句听得明白。
  他问我:“伏钧,这便是你的心悦?违抗天意,强行改命,将自己也要搭进去还连累他人?你修了多久的情道,你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我纵有满腔热意,此刻也渐渐冷下来。
  待他停手,我已然连呼吸都带痛意,心神剧震。
  我听到他一字一字问我:“那谢映白如今确实未死,但你也扰乱了天命。你告诉我,你要如何收场?”
  第19章 辞别
  那一瞬间,我想了许多。
  我想我跟谢映白说,我等他;我想我尚且不曾知道,那日谢映白在信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我原想他将来说与我听;我想此后山高水远,来日方长,便是无我在身旁,谢映白心中也有我一隅;我想,我敢赌命救他,是真的喜爱心悦他。
  可如师父所说,我入情道多久,尚且看不懂他人情爱,如何懂得何为情何为爱。或许我不太懂,但我心有执念,只愿为谢映白行大不道之事。
  终究,我开了口:“我想请师父,为谢映白破命。此后,我将一心向道,听从师父所言。”我如此说,师父定然听出了我言外之意。
  他对上我的目光,轻轻一笑,问道:“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吗?”
  我说:“是。”
  我并非什么都不知,只是习惯了故作无事,装聋作哑自在糊涂。我早知晓,师父待我并不似待徒弟,他本懒得遮掩态度,而我总想着如今也好,来日之事来日再论。
  但如今,我为我执念,终究将这事拿出来说了。
  他笑了一声,而后语气莫测地道:“这便是你的喜爱吗,倒有些让人嫉妒。”
  我低下头,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我本以为他会高兴一点,但不知为何,我隐隐从这话里听出了他的怒意。
  然而,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那就这般吧。”
  修道者中修为够高之人,可为人强行破命。只是,这样的破命便是将其命盘损毁,此后那人便不记前尘,过往种种皆不再。
  这时,我方才发觉,我如今也是可以这般狠心的。
  师父不曾给我时间养伤,而是即刻将我带到了谢映白所在。
  我已然知晓,因我那日所作所为,此城并未被攻破,但那日之事已然传遍天下,谢映白应当也猜到了我所为。我现身在他面前时,他满目忧色,连声问我:“你还好吗?”
  我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暗中看了眼师父隐匿身形之处,淡淡道:“只是渡劫罢了,我今日是来与你辞别的。”
  闻言,他愣了愣,收回手来,微微低下头。

第19章 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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