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至亲至疏为兄弟98


  宇文飞燕先是扑哧一笑,俄而又皱起了眉头,紧紧盯着眼前烧纸的火盆,她轻轻一叹,眼角滑过两滴泪珠,“那我们的恩怨,可惜这辈子都不能两销了。”
  宇文飞燕在哭丧这件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天分,孟追欢只好让她日日躺在床上,装作悲痛至染疾的模样,又与宇文飞熊在外应付着。
  这么过了一月,周清烈已然将扎那处死在漠北,又替突厥人收编了他的部下,李承珩也依照约定,与宝音图签订好突厥与大梁的二十年永不互犯协定,他们便要往伊州方向班师回朝了。
  孟追欢与宇文飞熊已然为李承玠立好了衣冠冢待故人归来,坟冢前草色荒芜,悲风瑟瑟,惨淡的愁云遮天蔽日、凄切的哭声在邙山间徘徊。不知其中内情的工匠将坟冢修造成焉支山的模样,以此祭奠这位战绩斐然的将军。
  孟追欢重新穿回了斩衰麻衣,又在坟前洒过一盏新丰酒。
  她身前的火盆中骤然多了一叠纸钱,李承珩此时此刻,眼中满是长久行军的血丝,胡须许久未刮,一身麻衣乱糟糟地披在身上,他一只手搭在孟追欢的肩膀上,“欢娘,我回来了。”
  孟追欢不说话,仍旧兀自打理着那纸钱,一叠一叠下去,火又烧得更旺了些。
  李承珩也再无言语,他蹲在她身边,终是滴滴泪花打在了衣襟之上。
  她对亲属的悲伤在一场场丧仪中变得越发迟钝,可是这一刻,孟追欢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轻颤的肩头、他涕泣的呼吸。甚至在一瞬间,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孟追欢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净,演了这么久,她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疲态来,她瞥了李承珩一眼,转身欲走“你们两兄弟想必有话要说,我先走了。”
  李承珩轻叹一口气,“我和他早已无话可说。”
  李承珩拖着沉重的步子随孟追欢回到伊州城中,他面如枯槁,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他本以为,他俩的兄弟之情、同袍之谊早已消弭在朝堂的朋党纷争、夺嫡的波诡云谲之中。
  至亲至疏,原是天家兄弟;至情至远,原在庙堂之高。
  他麾下万人,校尉二十,竟找不到一人同饮,他端起那壶新丰酒,走入了孟追欢的房间。
  李承珩将孟追欢桌案上的茶水倒掉,温酒入茶壶,泛起层层碧波,举酒销愁愁几斗。
  孟追欢不自禁摸了摸身上被捂得温热的软甲,她将茶盏递过去,“怎么,用茶壶装酒便不会醉了?”
  “自欺欺人而已,”李承珩替她将茶盏斟满,与她遥遥一碰杯,“还未贺过你新寡。”
  孟追欢哼了一声,“那今日楚王可要和我多喝两杯。”
  李承珩抬眼望她,“你们从前是不是,时常在学堂中欺负阿玠?”
  “怎么,过去十几年不管,现在来找我们算账了,”孟追欢笑了笑,“李云琮和李云珈都陪葬在高祖的皇陵,要想报仇,你自己可以半夜掘他们的坟。”
  “我说你们欺负的好,他这么讨厌,换我来了,我也想欺负他,”李承珩往自己的喉咙中长灌一口酒,“他见我第一面就管我叫哥哥,明明我的阿娘才死,他的阿娘就要来取代我的阿娘了。”
  “你应该知道,你的阿娘郁郁而终和皇后娘娘无关,是圣人的薄情寡义杀了她。”
  “我知道,”酒意朦胧间,李承珩点了点头,“正因为我知道,可我又不能责怪我的阿爷,所以我更加地痛苦。”
  “他长大了之后,变得更讨厌了,”李承珩撑着脑袋看向孟追欢,“他明明就是个只会斗鸡跑马,从长安来的轻薄公子,还天天嚷嚷着要上战场。”
  “他上便上吧,他还领了军功回来,他分明没读过几本兵书,就靠着一腔的勇猛便能解决掉哈丹这个心腹大患。”
  李承珩对着孟追欢一点点地数着,“军中大忌粮草不丰,可他偏偏敢不带辎重,取食于敌;军中大忌军威不整,他还敢带着那群校尉打马球;军中大忌轻信异族,他手下用得一半都是胡人。”
  李承珩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竟能成为我朝的第一猛将,谁不说一句老天你厚此薄彼啊。”
  孟追欢吐出刻薄的话语,“你本就不如他。”
  “那又如何?如今,我即将得到他的皇位,他的军士——还有他毕生挚爱的女人。”
  李承珩嘲讽一笑,端起酒盏起身,他捏住孟追欢的下巴,在烛火前仔细端详着,“孟追欢,你真的听不懂,兄长和弟弟的媳妇偷情,说得是谁家吗?”
  孟追欢抚上李承珩的手,却不是为了推开他,她重重地点着头,“看来我还是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你们两兄弟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李承珩收回手,他扑哧一笑,望向孟追欢的眼神如古井无波,“孟追欢,这世上倾人城、倾人国的,只有将军,从来便没有美人。”
  孟追欢举起酒杯与他推杯换盏,“我要做皇后,把你的王妃休了。”
  李承珩扑哧一笑,“要我提醒一下你吗?你夫君才新丧一月。”
  “我的上一个夫君也是在我的上上个夫君的丧期里找的,”孟追欢拉起李承珩的手,“我只要做太子妃,太子是谁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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