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睡梦中的朝弋忽然觉得唇角有些发痒,他皱了皱眉,然后把脑袋歪向一边。
  过了好半晌朝弋才从那场似真似幻的美梦里醒过神来,他慢吞吞地睁开眼,却发现原本坐在他身侧的郁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这才看见那人正站在书柜前,似乎是在选书的样子。
  朝弋心里忽然觉得惬意,春日午后的阳光是温而暖的,半点不灼人,睡眼惺忪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充满着阳光香气的,那种暖和又干燥的厚棉被里。
  “琰琰,”他轻声喊他,“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那人侧过身来看他,难得搭话:“……什么梦?”
  朝弋笑起来:“美梦。”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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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女医生翻看着手里的几份报告单,然后见怪不怪地说:“你现在这种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为胎停育,而且我们的月份也不小了,那只能是通过药物辅以手术的方式把它处理掉。”
  郁琰并没有立即应答。
  这个孩子原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只不过一个荒唐的意外,其实很轻易就可以阻止它的降生。
  就像是抹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错误那样。
  拿到第一份孕检报告的时候,他就有些想不通。
  明明存在于自己身上这套多余的器官就已经让他觉得恶心不已了。从小到大,因为这具不正常的身体,他无端遭受了许多嫌恶或鄙弃的排斥目光,以及那不带任何恶意的悯怜。
  无论是恶心还是可怜,都像是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自尊上,那样无知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所以他把“回避”当成了对抗这些目光的方式,逃避一切可能的亲密关系,杜绝所有可能发生的伤害。
  他显得那么的不在乎“爱”,但同时心里又那么地渴望“爱”。
  可偏偏每次打定主意要把它拿掉的时候,郁琰却总能找到一个蹩脚的借口,骗自己再等等。
  直到朝弋死在了那场人为的“意外”里。
  这个令他身心都感到恶心的孩子,忽然就成了遗腹子,成为了朝弋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了,可大概是这个脆弱而敏感的小生命完全感知不到他的爱,所以最终并没有选择从他的身体里降生。
  郁琰扪心自问,他的确对这个生命没有产生过任何感情,哪怕它也有着自己的一半血缘。
  他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的初衷是自私的,或许是为了弥补对朝弋的愧疚,又或许是对那个早逝的可怜灵魂的安慰。
  但得知它死掉的那一刻,郁琰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单和难过。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终于开了口,“……比如像之前那样打针保胎。”
  面前的医生遗憾地对他摇了摇头:“如果您对我的诊断结果有什么疑惑的话,可以去问问产科的其他医生,我相信他们的建议都是立即终止妊娠。”
  “而且您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宜受孕,”医生继续说道,“如果现在不尽快处理的话,很可能会有危险。”
  “或者您的爱人有陪您一起来吗?您可以和胎儿的父亲商量一下,或者您把他叫进来,我来跟他说……”
  眼前青年的目光微低,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但那种含着悲意的脆弱转瞬即逝,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他只是淡淡地说:“他不在了。”
  医生怔愣了半秒,然后又道:“抱歉。”
  “或者您可以和家里的亲属商量一下,后续如果需要住院的话,最好还是要有个人陪同。”
  “不用了,”他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可商量的。”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郁琰伸手碰了碰小腹,原本微微隆起的腹部又重新变得平坦,那个曾经折磨着他的小生命从他的身体里被剥离出来,成为了一团没有心跳的病理废物。
  窗外又下起了暴雨,和着风一并打在窗户上,发出晃动的响。
  郁琰并没有选择继续住院,而是叫了一辆车,独自一人回了朝家。
  他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因着身上逐渐显怀,虽然孟兰淳和那些熟悉他家政嘴上不说,但眼里的质疑和不解是遮掩不住的。
  更别说朝钰薇,每次两人碰面,都避免不了一顿争执吵闹。
  随着孕肚越来越明显,他也不愿意以那种略显“怪异”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所以到后来干脆连鑫瑞都很少去了。
  他回来得晚,孟兰淳大概早就睡下了,偌大的别墅楼里连一丝灯影都不见。
  于是郁琰也没开灯,只是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慢慢走上楼,紧接着他再一次踏进了朝弋曾经居住过的那间房。
  墙边的那张贡桌和黑白遗像已经不见了,卧室里原本遗留下的生活痕迹也被抹去,甚至连衣柜里的衣物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一间从未住过人的普通客房。
  郁琰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解下脖颈间那条用旧的围巾,慢慢地蜷缩进被窝里。
  床品被浆洗、曝晒过好几遍,已经完全闻不见朝弋的气味了,可他还是固执地把脑袋埋进了这床冷冰冰的被单里。
  朝宪曾说他亲缘浅薄,是条贱命。
  直至此刻,郁琰才发现他其实是对的,所有试图靠近他、爱他的人好像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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