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28


  可他看着师兄那如坠鸟跌落的身影,刹那间,什么都忘了。
  谢折风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师兄的脸上很是苍白,分明已经力竭昏睡过去,眉心却皱得紧紧的,似是梦中还在忧心那已经结束的登仙雷劫。
  他不禁抬手,轻轻抚平安无雪的眉心。
  可他刚一收手,那刚刚平展的眉心再度紧锁。
  若是他能入梦,他恨不得持剑替师兄斩了梦中那些扰人清梦的妖魔。
  北冥剑下,有的渡劫修士也在两道雷劫之后力竭,干脆在这不可能有魔修放肆的剑阵内打坐调息。
  有人尚还清醒,望着出寒剑尊和那位突然死而复生还救了北冥的首座,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人敢动。
  上官了了气若游丝道:“他不恨你?”
  她指的是这段时日谢折风和安无雪似是并无恩仇地同进同出。
  谢折风瞥了她一眼,自嘲道:“他若是愿意恨才好。”
  上官了了惨笑一声:“这才是他。他怎么样?有受伤吗?”
  谢折风探了探安无雪经脉——渡劫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都比一个大境界还要大,安无雪转瞬间从渡劫初期到半步登仙之境,经脉骨血负担太大,此刻正在本能地吸收着灵力。
  附近灵力都在疯狂往安无雪身上涌,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漩涡,好在谢折风是仙体,不会被这疯了一般的灵力涌动所伤。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灵力修养。
  谢折风稍稍放下心来,看向上官了了,抬手落印,在上官了了身上下了个术法。
  他说:“我替你下了幻术,隐去你境界跌落一事,幻术会维持三日,应该足够你善后。”
  他目光扫过在场仙修。
  “在此之前,上官城主修为尽失一事若是传出,致北冥纷乱,吾剑斩之祭旗。”
  此地但凡拎出一个,都是仙门望族或是千宗万派的执牛耳者,此刻却尽皆垂首道:“是。”
  谢折风又丢给上官了了一物。
  上官了了接过,意外道:“……借影石?”
  这灵物能暂时记下一时半刻之事,但存世之数不多,使用又需要大量灵力,基本没人会想到。
  谢折风会有此物,还是登仙后费尽心思寻到。
  他这一两百年来总是奔走四方查那些被扣在安无雪身上的罪名,习惯藏于袖中,没曾想在观叶阵中用到了。
  眼下丢给上官了了,其中存了哪一段往事,又要让上官了了去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又给远在其他城的玄方发了道调度落月弟子善后的传音。
  做完这些,谢折风急着带安无雪去修养,抱起人便要走。
  上官了了对他说:“城主府东南侧有一个长满梅花树的小院,深冬已至,此时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满院梅花。那是千年前他落脚北冥时最爱住的地方,我封禁多年——”
  她止了话语。
  谢折风和安无雪已经不见了。
  -
  一处分剑阵前。
  玄方本在听着弟子禀报分剑阵修补情势。
  可第一道天雷劈下、剑阵荡出春华气息时,他便完完全全怔在那里,弟子连唤他几声,他都毫无反应。
  他最近因为宿雪这个和首座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总是会想到首座,是他太想再见到首座,产生错觉了吗?
  怎么可能……?
  他是不是入了什么魔修捏造的幻境?
  这一千年来,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如果当初有人出手呢?
  如果他没有因那些看上去头头是道实则都是污蔑的话而犹豫呢?
  如果当时他在首座见到仙尊之前,将人拦下带走呢?
  首座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首座死了,落月的峰主长老们虽然不说,却总是在路过磨剑石时,看着剑痕怅然叹气;仙尊闭关八百年;戚宗主毫不停歇地奔走四方,想寻当年真相,想找复生之法。
  可这么多个春夏秋冬过去,首座魂灵仍然毫无踪迹。
  时间久了,他时常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仙尊这些年来不是没有查清一些脏水。
  可是一件两件地澄清,总有人说那是落月为了自己的名声、仙尊毕竟是首座的师弟……
  他会为首座辩解,辩解到最后只觉疲惫——就算那些真是首座做的,首座在仙祸之时对天下的功绩,难道不值得众生嘴下积德吗?
  因为最后污名收场,便连先前的一切都不作数了吗?
  可他哪怕修至渡劫,成了修真界第一大宗的峰主,也终究只是一人之言。
  那时,玄方才真正明白,何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他所感,哪有首座当时感受之万一?
  春秋打眼过,他已经快习惯这种看不到希望的麻木。
  直至照水一事真相大白,宋芜出封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养魂树精带来的过往飘入千家万户……
  那又如何呢?
  人死了千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此时此刻,玄方感受到了阔别千年的春华气息。
  玄方怔然间,第二道天雷便已劈下。
  这一回,北冥剑阵荡出的,是更强劲的带着春华剑气的气息。
  绝无可能是幻觉。
  是他。
  他没死。他回来了。
  他分明是死在世态炎凉中。

第98章 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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