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故人西辞(八)


  但我没想过——原来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与塞尔瑟相像……?
  他们真的相像吗?我奇怪地上下扫视莫亚蒂。天地良心,我从未觉得莫亚蒂和塞尔瑟相像过。
  “我确实会更关注有一双漂亮蓝眼睛的人。”我无比诚恳地回答他,“但我并不觉得你和任何人相像。”
  “话说得真好听。”莫亚蒂发出嗤笑。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
  随着他那声嗤笑发出,他脸庞上绷着的体面笑容总算破了个洞。那些让我心惊胆战的温柔咻咻地漏了出去,露出我熟悉的懒洋洋又厌烦嘴脸。
  莫亚蒂低头,喝了口香槟,他用自嘲的语气告诉我,“我以为是你对我一见钟情后念念不忘,才会喜欢上奚子缘和裴可之。”
  说完,他就兀自笑了起来。“很好笑吧?”他边笑边问我,笑得肩膀颤抖。
  我确实没想到这小子内心戏这么多。
  但是,我并不觉得好笑。
  没有听到姜冻冬的附和,莫亚蒂停止了发笑。他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水,望向身边唯一的观众。他看见姜冻冬皱纹横生的脸,那上面没有笑意,也没有惊讶。
  姜冻冬静静地望着他,用一种受难的、哀伤的眼神。
  如同姜冻冬年轻时第一次发现他自残——他们住在彼此隔壁的病房,他倒在自己的血泊,而姜冻冬坐在角落流泪。他们隔着细细的门缝,看见对方的眼睛。那个时候,姜冻冬也是这样静静地望着他,让失血过多的莫亚蒂联想到挂在厕所的圣母像。
  夸张的笑如潮水般退去。
  莫亚蒂垂下眼,“你在怜悯我,”他询问姜冻冬,“为什么?”
  姜冻冬说,“我没有想到过,你会有这种想法。”
  “总感觉……”姜冻冬如此回答道,“总感觉,我困扰了你很多年,莫亚蒂。”
  挂在墙上的圣母像低下头,无限悲悯且怜爱地抚摸血泊中的莫亚蒂。那只手宽厚又温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莫亚蒂凌乱的长发。
  莫亚蒂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姜冻冬。在与姜冻冬对视的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死亡。
  第153章 故人西辞(八)
  因为丹诺亚,我来到基地的时间比预计的提早了一周。
  在柏砚的遗物室挑挑拣拣,我最后选择了十二样各有千秋的刺绣作品。这些作品尺寸不一,但都精致地装裱在里画框里,算得上是柏砚的得意之作。以前常被他挂在办公室的门头上。
  虽然第一次看这些作品只觉得伤眼睛,可看顺眼了,倒是别具一番美感。我举着画框,来回打量。
  柏砚的刺绣总有种诡异的动感,他的每处针脚仿佛都是一粒小虫。细细密密的虫蠕动着,五彩斑斓地编织着无意义的图腾。
  莫亚蒂站得远远地看我打包这些作品,他满脸嫌弃,“真是丑得千奇百怪。”
  说着,他还走上前,又打量几眼,脸上的嫌弃更盛,“你要是想展出,这些作品都得分类到限制级里面。”
  我从泡沫箱里抬头,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老实说,这十二幅作品已经是柏砚的众多作品中精神影响力最小的了。其它能引起眩晕、呕吐、精神污染的刺绣,我都没拿。我也不好意思拿,那些作品基本被挂在了档案室的大门上,有的还印在了绝密文档的封面,专门用来喝退些不守规矩的人。
  离开基地,我还带着莫亚蒂回了趟家,专门带走了床头五十多个原版的棉花娃娃。
  毕竟是有关柏砚的展览,还是得用柏砚亲手自制。我做的仿制品在一些细节处理上,到底不如柏砚这个几十年的老绣工。
  等我们大包小包地赶回柏砚的工作室,先前定制的各种模具也送到了。
  我负责组装为棉花娃娃设计的各种大小高度的展台、展示架,以及爬上梯子在天花板安装吊钩,依次挂上三百多片亚克力展板,莫亚蒂则继续为新的展品建模、出图纸,还有对接定制的商家。
  我和莫亚蒂夜以继日,连轴工作了十天,才总算勉强完成。
  当最后一个展板的螺丝被拧紧,不论是我,还是他,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接着,我靠在墙边缓缓坐下,他摊开双手,噗通一声躺倒在地上。
  “姜冻冬,我要吃木耳烧鸡。”莫亚蒂目光涣散地对我说。
  为了给莫亚蒂吊萝卜,我已经连续吃了五天的木耳烧鸡了。哪怕是经裴可之改良的配方,也禁不起这种频率。我断然拒绝,“不,今天吃牛肉。未来一周你都别想吃鸡肉。”
  莫亚蒂偏过头,对我露出死鱼眼,“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我对他的谴责毫无感觉,甚至得意洋洋。开玩笑,如今榨干了他的劳动价值,我和他的权力关系已然颠覆!
  现在他要是还想吃到木耳烧鸡,应该抱着我的大腿高呼‘姜冻冬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
  而比起求人,莫亚蒂更擅长威胁,“如果晚上我没有看到木耳烧鸡我就不吃饭。”
  他扭回头,面对天花板。悬浮在半空中的亚克力在他的身体上晃荡着,透明的板材折射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印在他的脸颊上,“永远不吃饭。”他加重了语气强调。
  我哦了一声,“那你光吃菜也行,或者吃面。”
  莫亚蒂闻言翻了个身,用充满恨意的后脑勺与后背对着我。

第153章 故人西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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