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nd158


  商暮秋看着江慎,忽然说:“这么换来换去太折腾,明天就回黎城。”
  “明天……”江慎垂眼,顾左右而言他:“明天太赶了,我还有工作没交代明白。”
  商暮秋:“可以再回来,不太重要的话,打电话说也一样。”
  江慎:“……那……月底吧。”
  商暮秋:“为什么要月底?”
  江慎:“……因为……”
  江翠兰病危,医院说,就这几天了。
  沉默良久,江慎说:“我没想别的,就是……送送她,再走。”
  婚礼之前,江慎问他,他们结婚要不要长辈到场,他说都可以。
  江慎应该犹豫了很久,他以为江慎希望江翠兰能来。毕竟那是江慎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他看江慎纠结,就说:那就请吧,我无所谓。
  他这么说,江慎反倒更加纠结,愁到失眠,最后提出备用方案:要不,我找两个演员,假装是咱们的爹妈,让他们来?
  商暮秋这才明白,江慎不是希望江翠兰能出席,是希望他们结婚这个事情在仪式上能完整一些。
  困扰江慎那么久的问题居然是这个,他顿觉无语,很认真地对江慎解释:没有关系,有没有长辈我不在乎,婚礼上有江慎就行,其他的都看你。
  所以,希望她在的话,就邀请吧,他无所谓。
  这个事情事情变得很单纯,江慎反而纠结到上火,更加难以抉择。
  于是最后,商暮秋亲自去送了请柬。
  江翠兰问怎么不是江慎来送,他就说了江慎的纠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没理由说假话粉饰他们四面漏风的亲情,让不喜欢的人安心。
  江翠兰于是知道了江慎犹犹豫豫、既想又不想的事。最终,她选择不出席。
  她也想明白了,她们母子这辈子注定互相亏欠,没可能母慈子孝,演戏也没必要,江慎缺的不是婚礼上那点仪式,江慎也不缺那三瓜俩枣的母爱,他早过了对母亲抱有期待的年纪,现在有别的心疼他的人。
  旁人讲不清楚的纠葛,她心里一清二楚,于是,原本打算交给江慎的红包也没送,转眼给自己买了一个雕花的骨灰盒。
  比起江慎,还是她干脆一点,既然生前的事计较不清楚,死后的事就不计较了,自己没给江慎什么,江慎也不必给自己送终、逢年过节烧纸钱了。
  江翠兰径自给自己联系好了殡仪馆和墓地,提前给自己打点明白了。
  这天,医院通知江慎说江翠兰不行了,江慎去看她,江翠兰躺在病床上,终于不再是涂抹得煞白的脸和艳红的嘴唇。顶着蜡黄枯瘦的病容,她笑了一下:“以后别来了,还好我是得了病,不是等老了动弹不了了、硬生生耗死的,有个明白的死期……虽然是我亏欠你,但是好歹我也生了你一趟,给了你这条命,咱娘俩到这儿就当是算明白了这辈子的糊涂账,我去投胎,你也别怨我,将来再去下面告我的状,害得我下辈子还不安生。”
  江慎走出病房,商暮秋叼着支没点着的烟站在楼道里等他,见他出来了,问:“难受吗?”
  江慎好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摇头。
  商暮秋看了他一会儿,把烟收起来,说:“那回家吧。”
  江慎点头:“好。”
  火化那天,晏城的天上很应景地飘着点小雨,江慎没去送江翠兰,只沉默地关上窗户,开始收拢他在北滩十余年的生活痕迹。
  榆树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从前的街坊有回迁的,也有拿了赔款搬去别的地方的,北滩也要重建了,他们得尽快搬走。
  陈年的山核桃,喝到一半的洋酒,老于那里顺来装了杂物的鱼缸,还有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出的半截竹条……
  收拾到最后,尽是一些一些零碎又破烂的东西——其实没有一点带走的必要。
  看着箱子里那些零碎,他意识到,自己在晏城熟识的人与物,还有过往,似乎也都远去。
  商暮秋就在旁边看着,在江慎收拾好两个纸箱子又想抱出去扔掉的时候按住了江慎,说:“出去走走吧。”
  秋末细雨冷得刺骨,商暮秋把江慎的手握在手心,跟他穿过十三巷,在新城区平坦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路上偶尔有车,没什么人,街边的店面也空置了很多,故地换新颜,还没开始繁华,有点萧条。
  走着走着拐进一条还没拆的小胡同,里头的住户已经空了大半,剩下的几家大张着门,也在搬东西。
  有一家水果店,门前还摞着几个框子,门上挂着牌子:店面搬迁,暂时歇业。
  以前偶尔路过这里,江慎会忍不住站住看一会儿,萧阳干活的时候经常笑着,他收养的那个小孩儿很懂事,经常在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看摊子、进出找钱。
  “我在这儿买过杨桃。”江慎指着歇业的水果店:“晏城不产杨桃,我以为那么漂亮的水果会很好吃。”
  商暮秋嗯了一声:“然后呢?”
  “不好吃。”江慎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在他眼里就像一只伪装失败的杨桃,他以为是迷惑人心智但其实酸涩难以下咽的东西。商暮秋不在那几年,每次路过这个巷口看到小萧阳,他就想起一次商暮秋,然后被当头一棒,包括刘质轻对他说那种企图动摇他心理的话的时候,他其实早就认为那是一只酸涩的果实。

第104章 end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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