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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她已经结婚了,时应真的会相信他们两个人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但现在,他只觉得上天待他根本十分恶毒。
  程思敏聒噪的嘴巴还在继续,时应疑心自己看她的视线实在算不上纯良,所以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抚摸贝贝柔软的皮毛。
  大半碗水被舔净,接受肩胛按摩的贝贝很受用,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刷洗时应的手指和关节,连带着将自己的头挤到他另一只手下面,让技师顺带也把头顶的部分一起按按。
  程思敏从小就有做脱口秀演员的本事,时应跟狗互动,没有讲话的欲望,她自己也能把自己逗笑,“哈哈,说到西教学楼我就想起两扇窗的女鬼传说了。”
  当年他们就读的半山一中是由几栋废弃的军区建筑改造的,西教学楼的地上三层是初中部的教室,楼下则是能容纳万人避险的大型防空洞。
  学生中没人知道地下室的入口在哪,但所有人走到教学楼后面的自行车棚,都可以在半地下室的位置,看到两扇刷着油漆,焊着钢筋的小窗。
  青少年的想法天马行空,所以历届学生中都留下过关于两扇窗的传说。
  外星人和平行空间就不必说了,最烂俗差劲的一个是讲每当下雨天,地下室的窗子里就会冒出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女鬼,女鬼专挑落单的学生加害,所以胆小的孩子们无论春夏秋冬,大风或落雪,天气预报是否有雨,都要结伴去车棚取车。
  说到这里程思敏将空掉的可乐瓶搁回桌面,弯腰拍腿笑得像只“咕咕”鸽。
  “什么雨夜女鬼啊,哪有那种东西!也就你信,每次上学都非要把车停在我旁边,拜托,那么短一段路,取得时候还要我陪你走!”
  “咦,那时候你都几岁啦,每次走到窗户旁边都发抖。”
  程思敏是懂激怒他的,时应本来还在揉狗头,这下子干脆不加掩饰地抬头望她的眼,眼神升温,分贝也稍大起来,“我哪有啊!开什么玩笑,我也不信的好吧。”
  “不信你干嘛把车锁锁在我车轱辘上,两个车连在一起,你放学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写检查,害我没车骑,一路走回家!”
  时应没想到程思敏竟然记得住这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对少年时代的情愫来讲,一个人的回忆总觉单薄,生怕那些莽撞的心跳是凭空窜写,但两个人共享一段经历便不同,这种交相呼应的叙述有种敦实的力量,能把成人与过去的距离突然拉得无限接近。
  不知道回忆行到了哪里,时应眸光闪闪,随即又幽幽熄灭,他垂下眼帘,声音重新软下来道,“我才没有怕那种幼稚的鬼故事。”
  出国后,他最爱的消遣是恐怖片,暴力血浆,伪纪录,跳脸杀和邪教神魔来者不拒,压力大时一个人看通宵也不觉得怕,只觉得肾上腺素分泌的感觉很是刺激。
  他明明狗胆不小,可被程思敏贬成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
  “切。”程思敏的酒窝在蔑视他,语调也是:“听你的,你不怕才怪,你胆子小不说,小时候还好爱哭,动不动就发大水。”
  “朝你刮脸哭,被老师罚站也哭,最夸张的是我用了你的橡皮你也要哭!”
  “喂!”时应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由高到低地以一个刁钻地角度俯视她道:“程思敏,你真的够了。你就没哭?”
  “路上遇到受伤的小鸟你哭,老师叫大家给白血病婴儿捐款你哭,实验课解刨死青蛙你哭,还有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你以为我没看到,国歌一放到高潮你就偷偷擦眼泪!”
  “你说话别那么粗鲁,什么叫我发大水?那你是什么,眼睛爱尿尿?”
  心脏每跳一下,睫根都会颤动一分,说是斗嘴,但距离只有一臂,稍显暧昧。程思敏没想到对方反驳起来头头是道,一时间被密集的论点打得措手不及。
  她只记得时应小学时哭鼻子的样子有多滑稽了,竟然忘记她自己以前分明也是个情感充沛的软蛋。她二十岁之前是泪失禁体质,非常多愁善感,但后来爱哭鬼是怎么学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应该是和程伟和陈晓芬断绝关系之后。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那些泪珠就变成了没营养的污渍。
  四目交织,瞳孔如浮冰游动,环绕在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他们这对正在大小声的男女似乎对视得太久了,急需某一方不露痕迹地别开头,或是接着将话题论述下去才好。
  时应面孔雪亮,目光灼灼像是要入党,明显没有认输的意思,程思敏身体先一步,“腾”一下从凳子上起身。
  可恶,她跟人斗眼神总是输,输就输吧,她在输的方面可是行家。
  移开目光时,程思敏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开脱:“哎呀,没看表,时间太晚了,我先回家了啊。家里还有事儿呢。”
  重新给贝贝牵上狗绳,走出 1201 时程思敏才想起要时应的联系方式。
  因为高中时曾被同龄人排挤,程思敏没有参加过半山的同学聚会,也不热衷和同学们取得联络,时应还是她这些年来遇到的第一个旧友。
  虽然他们从小学培养起来的友谊后来触礁,变成双方见面分外眼红的死对头,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昨日种种譬如死灰,再者他们现在又都落得这般不如意的境地,失败人士们理应惺惺相惜。就像冬日觅食的小麻雀总是成群行动,抱团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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