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雨112

　　伊恩看着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是按到外套兜里的盒子硌到他，他才想起来这次回来的缘由。
　　“凯瑟琳夫人说，她完成了我出生的时候你给她的委托。”他垂下了眉眼，低语如同呢喃一般，“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过得还不错。”
　　除了父母早亡、幼时受了一点苦，外人看来顺遂又金光闪闪的人生在他那里也就只得到了“还不错”的评价，无喜无悲的一张脸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时间赐我青春与死亡，尽管我戴着镣铐依然像大海一样歌唱。*
　　所以我到底算是青春还是衰老，活着亦或是死亡？
　　伊恩很少回想太久之前的东西，也不太考虑他从冥府偷来的时光究竟是因何而来、还有多久被收回，但极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迷茫，但无论是哪种想法，都很少涉及他的亲生父母。
　　除了从外公和弗格森夫妇那里偶尔听到的过去，他对这两个人的印象都早已模糊，要靠老照片去或回忆或幻想，在三岁那年逝世的母亲只能从旧照里窥见一丝过往，而父亲还能幸运的从回忆里挖出来点模糊的身影。
　　他还记得酒醉后抱着母亲旧照哀鸣、清醒后仍装作正常人的父亲，在外边强撑起贵族公爵的外壳虚与委蛇、假面舞会。但清醒状态下的父亲，他见的太少太少。父亲应当是在躲他的，因为每一次看见他都是对爱人离世的他的又一次凌迟，只是幼时的他不懂那双相似的蓝眼睛里的痛苦。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C罗悄悄地握住了伊恩的手腕，试图给予他些许力量，却没有想到他整个人都靠了过去。自从懂事到明白痛苦会让亲人担忧，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瞒，极少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水汽先集结，织成了细线，C罗用另一侧的手擎起那把大伞，在迅速激烈起的雨势中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黑色的伞面隔绝了雨水，却隔不断扑簌的雨声。
　　“其实我每次想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很伤心，”伊恩的声音在雨声中朦胧，“确切的说，我好像对他们什么感情都没有。”
　　“因为隔得太久远了吧？十几年前的一点记忆，加上你小时候又......所以没感觉也很正常。”C罗替他找好了理由。
　　可惜当事人本人轻笑着否认了：“不是这样的，罗尼。”
　　索菲亚说过，他的感情萌发完全是体验派，就像是孩子，先有了混沌的亲情、友情、爱情，然后在学习和体验里后知后觉明白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不，确切的说，其实有些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对他来说，一切都太过复杂难懂。
　　有些东西是可以一推二、二推三的，譬如友情，有些却不会有第二次。在与父母有着过往的人面前他是不能说这些惊世骇俗的话的，可但就在阴沉灰暗一片的雨雾中，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中灯火莹莹，就像是来到了与世隔绝的的无人荒岛，伊恩突然很想倾诉那些无人可听的东西。
　　“索菲亚他们总是希望我像正常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做不到的。不是因为软弱，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心理疾病，我就只是在模拟感情而已。”靠在C罗肩膀的头蹭了蹭。
　　有些时刻，他会察觉自己对其他人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拟态，对第一次让触动他的感情的模拟，他怀疑自己究竟还有没有爱这种能力，而在那桩转会后又新添了对爱的恐惧和怀疑，这让他本就混沌的感情观越发混乱。
　　交握的双手被收紧，大他一号的手掌在寒风中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不是的.......”
　　漂亮的榛果色眼睛追上了那抹蓝色，C罗把人揽得更近些窃窃耳语：“小孩子不理解什么是疼，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疼，同样的，就算你不懂爱，也不代表你不自觉的爱就虚假，不要这样怀疑自己......”
　　是这样的吗？伊恩茫然地看向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谁也没有规定一定非要爱一个名头，爱从来都没接触过的人，哪怕身份特殊。”C罗声音在闷闷的雨声里依旧清晰明亮，“你爱的是具体的人，在你生命里陪伴的人，就比如boss和凯茜夫人，你难道能说你不爱他们吗？”
　　朦胧的雨雾中，那颗蓝宝石像是被抛光般亮了起来，伊恩的视线偏到了那枚耳坠，而C罗注视着伊恩的眼睛。
　　“可是爱和责任是捆绑的，我想要爱，也没有不想要责任，可是我真的好累啊，罗尼……”伊恩把脸埋在了风衣下宽阔的怀里。
　　他从来不知道爱是这样的东西，直到跌跌撞撞碰的一身伤，回头看的时候才明白过去的轻松快乐是因为爱他的人在永无止境地迁就包容。
　　他不想这样，不想单方面无知无觉地享受而不回报半分，可要回馈的时候，他却因为不够理解爱闹出了太多的事端。想要做的事做不成，想要挽留的留不住，偏偏那些东西没有一件是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讨论的。
　　贵族的身份、政治上的考量、曼联主席的职责，哪一样都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他早都明白，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用并不厚重的肩膀承担一切，只是没有想到会先是被贝克汉姆重创，再被欧文补刀。
　　可他最擅长的其实就是忍耐，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忍耐痛苦已经是习惯的一部分，惹来索菲亚严肃地对他说过不要因为这些养成不好的心理条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