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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个时辰。
  凤栩纵然心里有数,可这十四个时辰有多难熬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恨不得将自己的骨头从血肉中剜出来,但长醉欢先一步碾碎了他的骨头,凤栩只能向殷无峥求助,无果后便是声嘶力竭地怒骂,而他说的那些话……
  清醒后,凤栩自己都不愿回想,他也不愿想起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十四个时辰的,总之再一睁眼时,外头夜色正浓,屋里燃着烛火,殷无峥正躺在他身边,连身上穿着的玄龙袍子都没脱。
  时间应当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记着长醉欢发作时,殷无峥穿得还不是这身衣裳,而且他身上清爽干净,显然是有人在他昏睡时给他洗净了身子,还换了身衣裳。
  自从殷无峥对他展露出保护欲后,同样出现的还有占有欲,殷无峥不会允许任何人看见他的身子,所以伺候着他沐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凤栩在微弱昏暗的烛光下凝望近在咫尺的殷无峥,哪怕是睡着,殷无峥眉眼间经年累月积存下的严苛冷峻也丝毫不减,从前他执迷于得到殷无峥时,哥哥多次劝过,还曾说过殷无峥的面相瞧着就是个薄情郎,要凤栩收收心,那时的凤栩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如今的凤栩觉得哥哥说得也不尽然对。
  殷无峥并不薄情。
  他只是不轻易动情而已,或许是因母族的仇恨,又或许是因朝不保夕的危机,甚至还要他隐忍的野心,桩桩件件都让殷无峥急切地在那条坎坷路上向前走,他没时间为朝安城的一只小凤凰而停留,凤栩也追不上始终往前的殷无峥。
  但现在殷无峥为他而回首。
  凤栩漫长而沉默地凝实着这个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或许也会是最后一个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俊美坚韧的男人,但世间缘分又岂是能预见的东西,不过是一眼,殷无峥就入了他的心。
  可凤栩又觉得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长醉欢已经把他从里至外彻彻底底地摧毁了,从他开始畏惧的那一刻起,凤栩就知道他输了。
  熬不过去的,那样的煎熬痛苦,他熬不过去的。
  凤栩忍不住想,说喜欢他的殷无峥还会记着他么?过了许多许多年以后,殷无峥还会记着曾经笨拙地喜欢着他的凤栩么?
  想着想着,凤栩的鼻尖有些泛酸,他黯然地垂下眼,心想我可真是个懦夫。
  偏偏在这会儿,殷无峥醒了,他睁开眼就瞧见凤栩红着眼眶一副失神的模样,便伸手将与他隔了段距离的凤栩捞了过来,轻轻吻在他唇角,低声称赞:“小凤凰,很厉害。”
  凤栩咬着牙不作声。
  他想说我根本不厉害,我要撑不住了,我好痛苦,放过我吧。
  可他瞧见了殷无峥强撑着不肯显露出却仍旧露了端倪的倦怠,凤栩真的太喜欢殷无峥,倘若是从前的凤栩必然不会在乎殷无峥的想法,可现在的凤栩已经学会了怎样去喜欢一个人,倘若异位处之,他眼睁睁看着殷无峥受这样的苦而无能为力,一定也要心痛死了。
  可能怎么办呢。
  世事无常,错过才是常态。
  殷无峥似乎也从彼此短暂的沉默中品出了什么,他轻轻抚了抚凤栩的头发,在挫败中轻声安慰:“会好的。”
  不知是说给凤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在凤栩痛苦至极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在他崩溃惨叫间隙中说出的那句“我恨死你了”,殷无峥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甚至也会因此有过片刻的怀疑——这样做真的能让凤栩活下来么?
  可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掐灭。
  他不能犹豫,不能迟疑,否则还陷在苦海中的凤栩要怎么办呢?他该将凤栩拉出来,而不是一同溺进去。
  殷无峥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也从不知原来喜欢竟然也能让人这样难过,那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至今的五年,凤栩都在这样痛么?
  靠在他肩头的凤栩忽然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早朝去了么?”
  殷无峥原本想糊弄过去,却又怕凤栩会多想,便叹了口气说:“没有,召了朝臣入宫议政,也是一样的。”
  “才刚坐上龙椅几日,就要做昏君了。”凤栩的声音低哑又虚弱,他安安生生地窝在殷无峥的怀里,也可能是没力气再挣扎了,他用那种认了命的语气说:“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有宋承观的例子在前,官员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你要做个玩物丧志的昏君,难保哪日他们不会将你从龙椅上推下去另觅明主。”
  这段话太长,凤栩越说声音越小,甚至说到后来连吐字都变得吃力,嘶哑的嗓子只能勉强听出来字音。
  殷无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凤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与他说正事,甚至是这种太傅与先生们常用的、古板的说教之词。
  “放心。”殷无峥低声说,“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下面一直备着。”
  凤栩的饭食和药一直都是备着的,长醉欢不发作时他也不爱吃东西,更何况只要一发作,他便有十几个时辰不能进食,殷无峥生怕本就虚弱的凤栩熬不住。
  不怎么愿意配合的凤栩这次却没说什么,他好像真的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戒断长醉欢的过程,他将粥点吃干净后,又痛快地喝完了那碗补元气的药汤,可还没等殷无峥松口气,凤栩本就苍白的脸色遽然间难看下来,他伏在榻边狼狈地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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