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琴酒不耐烦。
  “你上次不是说我失忆症犯了吗?”鹿见春名反问,“我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你的脑子真是被药给吃坏了。”琴酒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隐忍,“下来,我在停车场等你。”
  “我知道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乘坐电梯到了一楼。
  公寓的隔壁就是配套的停车场,琴酒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那里。
  鹿见春名拉开车门的把手,坐上了车。
  “伏特加没来吗?”他顺口问。
  保时捷356A是双座的车,鹿见春名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人是琴酒,专属司机伏特加不见踪影。
  “他有别的事。”琴酒将一个银色的金属质箱子递给鹿见春名,“今天是之前约好的取样本的日子。”
  鹿见春名将银色的金属箱子打开,干燥的冷气扑面而来。
  箱子的两侧都安装着制冷的装置,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着六根试剂管。
  既然是从他的身上取样品,那多半是取血了。
  鹿见春名估摸了一下试剂管的容量,大概每管两百毫升的样子。
  六管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多毫升,正常人体内的血液也不过四千多毫升而已,这一抽就要抽走鹿见春名身体里四分之一的血。
  如果是正常的普通人,这一下大概能要了半条命,至少也得休养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让身体恢复过来。
  不过……对鹿见春名来说无所谓。
  他很干脆地伸出了手,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来。
  车内就带有取血的装置。
  略粗的针管扎进鹿见春名小臂青色的血管之中,鲜红色的液体立刻便灌满胶质的软管。
  大概是因为知道鹿见春名犯了失忆症,琴酒多说了一句。
  “一千多毫升的血对你的自愈能力来说,不算什么吧。”
  他说话时语气意味难明。
  告死鸟对于组织来说是特殊的——只要他真的不想,他就可以不用参与任何任务,可以随心所欲,甚至经常玩失踪都无所谓,那位先生只要他活着。
  只要告死鸟还活着,那位先生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追寻某种渺茫存在的希望。
  但琴酒对告死鸟的微妙心态并不是因为这份特殊的地位。
  人类很难对怪物产生什么过分的同情心吧?
  就像恐怖谷效应一样,对于与自身高度近似但又不一样的个体,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恐惧和不安。
  琴酒倒不至于恐惧,这种情绪更近似于排斥。
  排斥混迹在人群中的异类。
  从外表上看,鹿见春名确实是个人类没错——但琴酒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被那种称作“银色子弹”的药物改造过,已经有一部分彻底不像人类了。
  更像是某种人形的怪物。
  第17章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感知到血液渐渐从身体之中流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鹿见春名经历过很多次了。
  血液逐渐流淌出来的时候,他会感觉到一点冷意。铁质针头的冰冷意味从小臂处开始扩散,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连指尖都冻地有些麻木。
  很冷。
  鹿见春名不太喜欢这样缓慢的、平静的生命流失感。
  他天生是个痛觉迟钝的人,常常要慢半拍才能察觉出身体上受到的伤害,对痛感的反应也要远远低于一般人。
  因为这一点,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觉得鹿见春名是个奇怪的孩子——福利院里当然也存在霸凌。
  但是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因为他有藏太。
  从很小的时候起,鹿见春名就发现了这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如影随形的黑色幽灵。
  他给黑色幽灵去了个名字,叫作藏太,似乎只有拥有了他起的名字,就能成为属于他的证明,就像很多人会给宠物取一个名字一样。
  但在看不到黑色幽灵的人的眼中,鹿见春名唯一的朋友是“空气”,是不存在的人,就连福利院中年纪大的人也讨厌和他接触。
  那双金色的眼睛是不详的,能看到邪祟的东西——迷信的大人们都这么坚定地认为。
  格外漂亮的脸并不能让他成为那个受追捧的人,怪异的和空气说话的行为只会被认为是异类。
  因为有藏太的存在,所以鹿见春名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直到逐渐长大,鹿见春名才发觉,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因此在被发现是潜藏在人类中的异类“亚人”的一天,鹿见春名也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产生。
  他不惊恐也不畏惧,只是带着一点放松地觉得……“啊,我果然不是正常人”之类的。
  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亚人也没什么不好吧?
  正因为是亚人,鹿见春名才能放肆地、随意地尝试各种极限行为,完全不用再乎这会是仅此一次的人生的终结。
  倒不如说,每一次的死亡,都让他更有活着的感觉。
  鹿见春名盯着胶质软管中流动的红色的血液,失血带来的冰冷和困顿让他眼睫逐渐低垂下来,困意上涌,他直接靠在车座椅上睡了过去。
  琴酒抽完六管血,发现鹿见春名竟然睡着了的时候,心情非常难以言喻。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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