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郎


  周安吉乖乖地站在门口等他,顺着苏和额乐走远的背影,他看见不远处一个正在挤牛奶的阿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忽然抬起头向自己望过来,然后眯着笑眼和阿乐说话。
  阿乐伸手朝他的方向指了指,也跟着回了句他听不懂的话,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
  等苏和额乐走回来,周安吉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那个奶奶跟你说了什么呀?”
  苏和额乐开门领着他进了屋:“她问我从哪里拐了个汉人小孩回来,还让我对你好点儿。”
  “哦。”周安吉愣愣地道,“你在你们这一片儿的风评这么不好吗?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屋内的景象和很多北方民居都大同小异,并没有超出周安吉的想象。
  房间整洁,只不过这里比起阿乐的蒙古包稍稍显得老旧一些,一桌一碗都带有经年历月的年代感。
  苏和额乐等他进屋,随后放下门帘,径直走向了床边的一个木色衣柜,打开后侧开身体,面向周安吉:“喜欢哪一套?自己挑吧。”
  周安吉跟过去,在看见一大柜子色彩鲜艳的蒙古袍之前,就闻到了熟悉的皂香。
  周安吉这时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嗅觉一定是记忆存在的形式之一,因为这和他那天窝在阿乐肩头上哭时闻到的,是同一个味道。
  不同色彩的蒙古袍被搭配上相称的腰带,整整齐齐地被挂在柜子里,不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它们的主人,以及主人的母亲有多么爱惜它们。
  周安吉小声地“哇”了一下,伸过手去一件一件地抚,有的袍子袖口上还有轻微的使用痕迹,有的则崭新。
  苏和额乐见他半晌都没选出来,也不催他,便自顾自地走到冰箱面前,轻车熟路地用手从里面夹出了两片新鲜的奶豆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然后捏着另一片走过去,直接递到了周安吉嘴跟前。
  周安吉愣了一下,抬眼去看阿乐,发现他的嘴里还在细细地嚼着,也顾不上说话,只是对着手的方向昂了昂头。
  周安吉视线落下,盯着面前这片雪白的奶豆腐看了几秒,直接用嘴衔着一端接了过去。
  细密的奶香在口腔里爆发。
  周安吉此时庆幸,自己作为一个第一次来内蒙古的外地游客,竟然也没有吃不惯这里的奶制品。
  苏和额乐用他额吉做的奶制品简单地安慰了一下他和阿吉嘴里的馋虫,细嚼慢咽后,见他还没选出来,便故意道:“十多年前的衣服样式肯定不比现在的新潮,你不会在嫌弃吧。”
  周安吉喜欢都还来不及,哪禁得起这样的污蔑,于是赶紧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苏和额乐双手叉在胸口,用一种放松的姿态倚在衣柜旁,逗得人连忙摇头否认后,还故意歪头偷偷去瞧周安吉慌张的神情,然后躲在衣柜的一扇门背后不出声响地笑了起来。
  直到周安吉挑好一套后,掩上柜门举着袍子给他看,他才努力忍住。
  “就这套吧。”周安吉给自己选了套宝蓝色的袍子。
  “怎么选了最破的一套?”苏和额乐问。
  “因为我想,穿得最破的,肯定是你小时候最爱穿的一套。”
  作者有话说
  1、乌兰牧骑:蒙语意为“红色的嫩芽”,意为红色文化工作队,无论是定居点还是放牧点,只要有一个牧民,他们就会演出。
  第15章 情郎
  六月初四这天似乎总是被蒙古族的神明所保佑的,在周安吉清晨起床之后,掀开蒙古包的门帘,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望无际的好天气。
  此时时节已到盛夏,当太阳直射北半球时,中国广袤大地的白昼便像是缠绕在蒙古族阿嬷手里的羊毛线,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长。
  周安吉这天起得不算晚,但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莹莹的光线肆无忌惮地洒落在草原上,连草尖儿上还没来得及蒸腾的露水,都跟着泛起浅青色的五角光芒,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可能因为天气好的缘故,飘在瓦蓝色背景板上的云比平日里的更少了些,有的高高地游荡在贴近天空的地方,呈现一种代表距离遥远的亮白色,如果晨起时晃眼一看,一定会有人分不清那些是不是跑到天上去的羊群。
  而有的则垂落得很低很低,在背光的一面呈现出暗灰色,仿佛他稍微踮起脚伸一伸手就能够碰着似的,在草原上投下一片稍黯淡的阴影。
  周安吉很早之前就知道,天上的云是有层次的。
  每次他坐飞机起飞的时候,都会被那个高速的金属机械带着穿过很长时间云雾缭绕的对流层,才能到达云海上方。
  所以每回坐飞机时,他都爱选择靠窗的座位,因为那是他认为的,可以离云最近的时刻了。
  只要他把手覆在窗户上,他和云之间就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玻璃。
  而这天的云却出奇的少,周安吉坐在蒙古包门口看了半晌之后,仿佛比他刚起床时更少了些。
  从隔着远距离的云朵和云朵之间,透出面积广大的湛蓝天空。
  这是一种周安吉自来到内蒙后还未曾见识过的深蓝。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到过的西域雪山和川西高原。
  那里的天空有一种很神奇的作用,只要人孤身至于天穹之下,就可以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甚至卑微。

第15章 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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