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屋内,药气浓重,门窗紧闭,炭盆生的极旺,却不见一丝烟气,在这入冬的天气里,居然有些闷热。
  山峦屏风之后,月锦层叠床帐里,男人紧闭双眼,面色煞白,纤长的鸦睫不住抖动,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单薄胸口耸动,却仿佛连呼吸都费劲。
  猛然间,男人抓紧身下锦被,睁开了眼。
  屋内立即有人迎了上来,见谢霖挣扎就要坐起,便扶着他起身。甫一直立,有些头晕,谢霖眼前发黑,却立即捉住旁边侍女的袖子,急切问道:“纪渊呢?皇上呢?”
  女孩正要回答,却听见屋外有人高声说道:“我在这里!”
  接着门帐一挑,纪渊走进门来,示意侍女让到一旁,自己坐到谢霖身边。
  谢霖正好适应了直立的头晕,有些发愣地看着纪渊,男人除了脸色白了些,与之前无异,大约没有受重伤,谢霖上下观察仔细,足足有半刻钟没有说话,纪渊也笑着让他看,出声宽慰道:
  “你看,我没事吧。”
  谢霖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刚想回话,可话音未出,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转身扶着床边墙壁,用拳头敲打胸口,声音嘶哑,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一样。
  纪渊在他身后,徒劳地轻抚他瘦削的脊背,心中自责万千。
  “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 第113章
  纪渊一直等着谢霖重新睡下,这才离开。
  太医说谢霖惊醒只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他本就身体虚弱,又落水受寒,惹得肺病复发,要好好修养两天。
  一出门,男人便跪跌在地上,一旁的太监惊叫着将人架起,掺着纪渊坐上驾辇,回到寝殿,将衣裤除去,这才露出怖人的伤口。
  他大腿上的刀伤一直没好,之前因为骑马往返,多次磨伤化脓,他自己对身体不上心,全靠太医内侍劝着养着,才稍微有些好转,却没想到此次遇袭,又受重创。
  纪渊皱眉,回忆起遇刺时的一些细节,那些人仿佛知晓他右腿有伤,行动不便,有意攻他薄弱。
  他心中思索宫内是否出了奸细,一旁太医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只怕疼痛惊着皇帝,可原本的刀伤居然有些溃烂开来,刀口处的皮肉像是腐烂一样蔓延,甚至还散发出一股血臭味。
  纪渊看着有些心烦,只是一处刀伤,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月都没好,甚至还变得更加严重,他倒无所谓疼痛,只是要瞒着谢霖,如今右腿越来越没劲,却不知还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将自己的症状同太医说了,眼见那老人抖了抖,似是极怕,又有些犹豫。
  “有什么你就直说。”纪渊有些头疼,揉着额角。
  得了圣喻,太医这才开口。
  “陛下刀伤反复,又添新伤,只怕动及筋骨,且、且……”
  “你只管说。”这些话多次反复,纪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太医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心中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且这南方水体,菌藻丛生,依臣来看,怕是有水毒侵体……”
  纪渊心下了然,自从那次遇袭之后,自己便总是低烧,想必也有这水毒的原因。
  “筋骨之伤,应卧床休养,而水邪侵体,微臣医术浅薄,只能对症下药。”
  说着,太医俯下身子去,就等皇帝暴怒,让他去找解决方法,却没想到头顶上沉默许久,纪渊才说道:“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医像是逃过一劫,却也心知皇帝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估计就连自己刚刚提出的建议也没有听进去,他想再劝,可今日皇帝心情大约不是很好,于是小心翼翼地包好伤口退下了。
  纪渊只在寝殿里小憩半刻,便被人叫醒,说是京城那边又递了消息过来,回到议事堂一坐又是一天,直到深夜。
  “去挽苑吧。”
  为了不让谢霖看出腿伤,纪渊在转角处便下了轿辇,却没想谢霖仍是睡着,纪渊只能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房门轻轻合上,门口挂着厚帘,一丝风都没有透进来。
  床上的男人轻轻睁开了眼,望着晃动的碎玉珠帘,长久地沉默。
  南京行宫建的低调,是借着一处荒废王府扩建而成,是以仍有些房屋遵照王府布局,譬如这挽苑,不知是否错觉,这处小院竟有些像是平王府自己的屋子。
  如今一切都像旧事重演,自己又回到了权力斗争之中,肺病复发,就连住的屋子都似故里,昏暗的房间让他喘不过气来,负责照料的宫女不知他的习惯,吹谢了灯。
  谢霖呼吸艰难,心口绞痛,头顶沉重的床帐向他压来,像是要勒死人一般绞住他的脖子,熟悉的布局是致命的绞刑架,他徒劳地伸手抓挠自己的脖子,想要将窒息的纱帐拨开,可已经挠出道道血痕,窒息的危险却分毫不减。
  又是这样,他不愿回忆的过往,终于逃离的过往,终于还是追上了他。
  横纵交织的棋盘格上,一粒又一粒地牺牲,恩师、朋友,甚至自己,只为破局。
  可到头来,自己又拖着一副病体残身,放弃好不容易重启的生活,继续回到宫禁之中。
  类似的念头不住地在脑海盘旋,谢霖双脚蹬踩床铺,想要逃离床幔的绞刑,“咚”地一声,挣扎的人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第113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走狗自烹最新章节章节

正文卷

走狗自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