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治大明_分节阅读_第11节

  “覃公公,通常会怎么样惩罚牛蒙蒙?”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覃吉是太子府的掌事太监,一向都是彰显着铁面无私的形象,当即便认真地道:“老奴对现在宫里慎刑司的刑法不熟!只是今日乃陛下的登基之日,这个贱婢犯下如此大错,慎刑司定会将那个贱婢扒下一层皮!”
  朱祐樘原以为打碎东西不算什么大事,但意识到今天的日子确实特殊,显得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个眼睛噙着泪花的小宫女。
  刚刚他清楚地看到是这个瘦弱的小宫女不小心碰倒瓷器,只是那个牛蒙蒙自以为头铁,竟然站出来主动代人受罚。
  朱祐樘夹起一块腊肉炒竹笋,最终还是心软地道:“黄盼,你到慎刑司一趟,让他们从轻发落!”
  黄盼正要应承下来,朱祐樘却是制止道:“你还是别去了!”
  覃吉正想要制止,结果看到朱祐樘并没有干涉宫里司法,便将吐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祐樘完全没有理会覃吉的心思,却是对旁边的刘瑾道:“你对皇宫更熟悉,你到慎刑司传令,让他们从轻发落!”
  “奴婢遵旨!”刘瑾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庇护那个毛手毛脚的宫女,但很是珍惜这份荣宠,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慢着!”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干涉宫廷司法,当即便叫住刘瑾道。
  刘瑾仅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覃吉,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分毫,毅然已经快步走出了膳房,心里只有朱祐樘的旨意。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对的人了。
  黄盼和覃从贵看到这一幕,特别看到朱祐樘的嘴角上扬,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太监了。
  尽管是大典之日,但今天的祭品仅仅只有果酒,仍旧不能宰杀牲畜,故而桌面上自然不会出现新肉。
  在吃过晚膳后,朱祐樘直接前往清宁宫。
  紫禁城是参照南京皇宫而建,只是朱元璋和朱棣都没有“太后宫”的需求,故而并没有营造属于太后宫的宫室。
  直到明宣宗朱瞻基即位,紫禁城才迎来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而朱瞻基的做法是将自己一座便殿“仁寿宫”让出给自己母亲张太后居住。
  到了明英宗,这时升格为张太皇太后自然继续居住在仁寿宫,而升格孙太后再无居所,最终安排在皇宫外东路——清宁宫。
  值得一提的是,紫禁城除了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区域外,还有外东路和外西部两部分区域,正是处于内廷的东西两面。
  周太皇太后虽然可以选择搬回内廷的仁寿宫,但似乎已经住习惯了,毅然还是选择继续呆在清宁宫。
  在朱祐樘乘坐龙辇前往外东路清宁宫的时候,一个老太监来到了司礼监衙门前。
  司礼监掌印李荣带领四位秉笔太监从里面迎出来,对出现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孩儿恭敬干爹荣归!”
  虽然太监无后,但很多太监都养了不少干儿子,而这些干儿子又会养干儿子,故而宫里得势的老太监地位都很高。
  “起来吧!”怀恩从夜幕中走出,显得颇有威严地道。
  李荣能够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正是得益于怀恩这么多年的提拔,当即指着里面道:“干爹,孩子已经准备酒席替你接风,请!”
  “不急!”怀恩抬了抬手,却是望向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陈准道:“陈准,听闻你抓了户部郎中李弘海,可有此事?”
  陈准在上个月就将人抓了,只是那时先皇刚巧病重,故而上报一直没有音讯,便十分老实地点头道:“确有此事,李弘海……”
  “不用解释!东厂罔顾朝廷法度而抓人,即便有理亦是乱政,你即刻将人放了!”怀恩当即打断他的话,却是直接命令道。
  陈淮的眉头蹙起,其他官员或者很难分辨忠奸,但这个户部郎中贪墨的罪证已经铁证如山,怎么能将那个贪官给放了呢?
  “怎么?我离开皇宫两年,现在说的话都没人听了吗?”怀恩看到陈准犹豫的模样,当即板起脸道。
  李荣自然是维护自己干爹的威严,何况他知道自己干爹并非是平白无故召回,便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遵命!”陈准深知不能跟怀恩叫板,当即便拱手道。
  怀恩看到事情办妥,便迈步走进这个透着熟悉感的地方。
  虽然到凤阳守了两年陵,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其实一点都不亏。
  若不是自己当年的那个选择,又怎么可能得到足以名垂青史的护龙之功,又岂能受到世人的景仰呢?
  至于权势,正是由于当年的护龙之功,而今不会面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窘境,反而权势能够延续,而这个司礼监掌印的宝座仍旧属于自己。
  “干爹,这是你喜欢喝的女儿红!”李荣拧开一个酒瓶,显得十分讨好地倒酒道。
  怀恩闻到空气中那股诱人的酒香味,但还是忍着诱惑地摆手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将酒撤掉!”
  虽然精明的先帝已经过世,而今继位的是傻白甜太子,即便犯一点小小的禁令压根不算事。只是自己能够伫立于内宫这么多年,靠的正是小心谨慎。
  正是看穿当年先帝的心思,所以自己表现得比谁都忠诚,最终换得了先帝的信任。现在面对这位新皇帝,自然还是要小心行事。
  “遵命!”李荣暗暗佩服怀恩的自律,当即便点头道。
  同桌的四人看着酒瓶被拿走,眼睛都闪过一抹失落,只是知道怀恩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若想获得更高的权势,那么就要效仿怀恩严于律己。


第十八章 帝有谋略,润物无声
  外东路,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对前来请安的乖孙显得十分的热情,将朱祐樘拉到那张熟悉的食桌前,特意为朱祐樘准备了莲子羹。
  在一番嘘寒问暖后,她主动谈及了怀恩道:“陛下,当年你父皇欲要废你立兴王,所幸怀恩……”
  “皇祖母,先帝当年果真要废朕?”朱祐樘不清楚为何周太皇太后要推荐怀恩,但当即停止进食认真地求证道。
  周太皇太后先是一愣,旋即很肯定地点头道:“不错,你父皇听信那个妖妃之言,当年确实欲行废立之事?”
  “皇祖母,此事关系到咱们家皇位的继承权,却不知您是听何人说起万皇妃怂恿父皇废朕呢?”朱祐樘的心里有了主意,当即持汤匙严肃地询问道。
  周太皇太后没想到朱祐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还是很肯定地道:“倒不晓得是谁先说!只是那个妖妃一直视你为眼中钉,当年所幸你生在冷宫才逃过一劫,此事定然不假!”
  “皇祖母,即便万皇妃惑言父皇,但朕记得父皇一直悉心栽培朕处理政务,却从未听闻父皇有废朕之意,废立之事究竟是从何处说起?”朱祐樘早已经意识到这里有蹊跷,便故意装傻充愣地继续深究道。
  成化帝当年如此宠信万贵妃,自然会惹到一些忌恨,恐怕眼前这位皇祖母亦是视万贵妃为眼中钉。
  只是说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掉自己,且不说万贵妃肯定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其实并不符合万贵妃的利益。
  即便是将自己废掉了,万贵妃既不是皇后,当时还有周太后在世,而兴王的生母同样在世。哪怕真如她所愿换上兴王继位,那她亦不可能主宰后宫。
  最符合利益的做法是她绝对不能插手国本之争。且不说自己继位便会让她万劫不复,哪怕真是兴王继位,对她自然不可能喊亲妈,同样会处置她来自证清白。
  正是如此,所谓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太子一事,很可能是文官集团上演的一场阴谋,从而成为此次事件的赢家。
  周太皇太后终究没有亲眼所见,且这件事情仅是一阵风就过了,便揉了揉额头坦言道:“陛下,此事已经过了几年,皇祖母亦是记得不太清楚了!”顿了顿,便是一本正经地道:“所幸当年怀恩力谏你父皇,所以你父皇才没有听信妖妃的谗言下旨废除,你的太子之位才得以保住!”
  “皇祖母,朕被册封太子以来,一直都是规矩行事,并无过错,此事你亦是知晓。即便父皇要下旨废朕,亦得有理有据,何况兴王年幼并没有贤德之说,又何以取朕代之?今废储之事,朕倒可以坦然处之,然落到兴王耳中,兴王难保自此有异心矣!”朱祐樘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挥动汤匙危言耸听地道。
  既然这帮文人要玩,那么自己亦好好陪他们玩上一把,看到时该如何收场才是,谁才是那个最先掀桌子的人。
  阿啾……
  已经年满十一岁的兴王还要邵太妃喂饭,正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饭来张口,却突然身体一哆嗦,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十一岁的皇子,因为某处产生一个小小的蝴蝶效应,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打了一个寒颤,承受着他年纪不能承受的诬蔑。
  周太皇太后发现还真得防着这一点,但很快反应过来道:“陛下,你怕是多虑了,兴王是你亲弟弟,又怎么会觊觎你的皇位呢?”
  “皇祖母,咱们朱家这种事情还少吗?同胞兄弟、亲侄尚且如此,何况我跟兴王是异母兄弟!若兴王真以为父皇欲废朕而立他,以为这个皇位本该属于他的,免不得又得同室操戈。依朕所见,此事要么自此不提,要么则要查清父皇当年的真实心意,好让兴王打消异心!”朱祐樘自然是揪着兴王这个威胁不放,便是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既然怀恩要揽护龙之功,那么就要好好还原当年的事情真相,好给兴王朱祐杬一个“交代”,从而避免同室操戈。
  周太皇太后发现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孙子看似依旧孝顺,但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糊涂,便只好改口道:“陛下,咱们暂且不论当年你父皇是否有废储之意,然怀恩确实是因你顶撞你父皇而被贬凤阳守陵。今祖母已将他召回,怀恩有忠直之名,可重为司礼监掌印!”
  “司礼监掌印一职兹事体大,怀恩此人忠奸难辩,何况朕对当年废储之说有所生疑!”朱祐樘没想到周太皇太后还是执意要推怀恩,便有意拒绝地道。
  周太皇太后发现这个孙子是真的变了,当即做出让步地道:“陛下,祖母知道你今长大,想要自己做主了!只是怀恩担任司礼监掌印已有十余年,然从未出现差错,今只要让他重返司礼监掌印,祖母可不在插手内廷之事!”
  “皇祖母,司礼监李荣如何处理呢?”朱祐樘不想跟周太皇太后闹翻,何况自己亦有自己的计划,当即便松口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心里一喜,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计划道:“御马监掌印梁芳风评不佳,听闻当年为讨好先帝从广东老家费民力送来花草,可由李荣代替御马监掌印一职!”
  这才刚说不插手了,打脸不?
  “皇祖母,此事恕孙子不能答应!”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意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出去,当即便编造理由道:“父皇临忠前交代,今尚未出孝期,朕岂可失信,朕又有何脸面到几筵殿拜祭呢?”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泛起泪花,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优秀皇帝的人自然要有一点演技在身。
  周太皇太后看着熟悉的孝顺朱祐樘便信以为真,当即妥协地道:“既然如此,李荣降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
  “既然皇祖母发话,那么便如此安排吧!”朱祐樘现在其实还不想对内廷大动干戈,当即便放下汤匙点头道。
  事情很快传开,怀恩重回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司礼监掌印李荣降为司笔监秉笔太监,而御马监掌印梁芳仍旧兼任乾清宫掌事不变,太子府管事覃吉仅仅捞得一个尚膳监掌印太监。
  在此次的调整中,损失最大的反倒是原司礼监掌印李荣,原本他的预期是御马监掌印兼乾清宫掌事,但现在却是降职为司笔监秉笔太监。
  只是不管如何,有关内廷重要职员的调整率先完成,新朝并没有大刀阔斧,一切都显得是润物细无声。


第十九章 宵小刘瑾,帝临考验
  稍晚时分,一场秋雨如期而至,冰冷的雨水在夜色的掩护下清洗着这座皇宫中。
  厚实的黄色琉璃瓦和高墙将雨水挡在外面,只有落在屋顶的雨水顺着瓦道聚拢起来,形成一道道水线从屋檐落下。
  时至九月,冰冷的雨水带来了丝丝的寒气,致使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好几度,站在宫廊的太监和宫女都忍不住蜷缩着身子。
  乾清宫,此时灯光通明。
  朱祐樘从清宁宫归来,便回到东暖阁处理政务。
  登基的喜悦已经是明日黄花,现在则是要专注于振兴大明,将大明王朝带上一个华夏从未有过的高度。
  在《即位诏》中,他着重指出的是盐弊问题,故而解决盐弊将会是他执政生涯的第一炮。
  虽然自己已经看到盐政问题的症结,而且还指出了盐法中官商勾结的顽疾,但离真正解决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只要皇帝英明神勇,颁布一道能够切中要害的圣旨,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只是这种想法无疑是十分天真的!皇帝固然是一言九鼎,但能够将政令真正贯彻下去,则需要文官集团去执行。
  以禁海为例,这是太祖时期便颁布的海禁条款。按说,没有人胆敢从事海上贸易,但实则上早已经成为东南官绅的重要财源。
  陛下的政令再如何高瞻远瞩,但文官集团不去贯彻执行的话,其实就是一纸白文。
  只是“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官集团自然不例外,这世道根本没有什么不计回报的忠诚。
  若是皇帝命令地方官员向百姓加征税银,那么这些官员比谁都要忠心。只是如果让他们派钱给百姓,他们要么变成聋子,要么趁机从中克扣银两。
  虽然现在盐法明显存在官商勾结问题,但地方官员早已经沆瀣一气,他们没道理将自己的饭碗砸烂。
  正是如此,朱祐樘知道不能依赖地方官员替自己打击官商勾结,便盯着自己最近整理出来的正四品以上京官名单,不由得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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